说那制使军营。
远处电闪雷鸣的一番毁天灭地之声让人心下惶惶让人无法安睡。那些个亲兵本就是宋家医帅的本部,心下又顾念了宋粲、校尉两人。且不他人多嘴,便是一个个马上鞍刀出鞘,顶盔贯甲收拾了一个停当,且各自按了军中所属或蹲或坐,于那马不嘶人不言的寂静无声中等那牙校的号令。
然,军令如山,主将未归那牙校霍仪断不敢轻易的下令,于那大营中焦急中转圈。
且又站定,压了腰刀望那边云中忽隐忽现的电闪雷鸣。
倒是那宋若无碍,由奶娘抱了在中军大帐中睡的那叫一个满脸的潮红。
饶是一片万马齐喑的肃杀之气,让那张呈心下惴惴。望那陆寅小声道:
“怎的还不下令?”
陆寅刚要回他,却见远处夜空中一朵信炮拖了火尾升腾,随即便凌空炸出一个黄色的烟花。
信炮是军中相为召唤之物。
宋军制,信炮分银、黄、赤三色,以火色区别各项所告友邻之事。
银色为胜色,告之友邻已得手,勿念。
黄色为兵粮不济,乃求援之色。亦有召唤前军斥候,见令回援。
赤色者,最为凶险,意为敌袭甚猛而不敌,或遭敌兵围困,出围无望,且与友军作别。
见那黄色信炮烟花,便知校尉之处有生死之事急救。
那张呈、陆寅二人无有那禁军经历,倒是不解这信炮三色。
见那烟花炸开,这营中便也是如同炸了营一般。
便见得亲兵一哄而起,乱乱糟糟,各自圈了马匹,上了辎重。
且听的那牙校一声“击鼓!”落下,见有前军轻骑斥候翻身上马,一声避让胡哨声,望那烟花打马出营。
霎那间,战鼓声声,震人心魄心。见那牙校霍仪且收了往日的嘻嘻哈哈,翻身上马,大声令道:
“中军分队,一队随我,一队护了辎重……各队点兵报来!”
一声令下,便听得传令、点兵之声呼喝不止,饶是一个人喊马嘶纷乱。
见大纛起,重骑亲兵纷纷上马,摘了马槊护刃,聚于旗下。一时间便是车辚辚马萧萧,且是让那张呈、陆寅两人心下惶惶。且听的有人叫了“散值”饶是让那两人迷茫。
且在愣神,便觉一鞭打在那张呈的肩甲上。那张呈慌忙回头,见那牙校霍仪稳稳的端坐马上,威严下视道:
“讨打的夯货!再若无状定军棍赏下!”
此时那张呈才知道刚才那“散值”且是叫他。不过他这“散值”也是真的个“散”,倒是自家便也忘记了。挨了这鞭才堪堪的记起。便赶紧叉手躬身。听那牙校无奈道:
“散值听令!”
张呈再躬身:
“标下听令!”
见那牙校霍仪摘了腰间的头盔戴了,边道:
“跟了后队!待探子禀明事体,需备何等物资,押队跟上!”
说罢,便押了军鼓,催马出营。
咦?怎的这牙校霍仪倒是一个稳如泰山,压了鼓点走路?
倒不是这厮惫懒。重骑,比不得轻骑,且是用于冲营撞阵,需攒的马力也。
说那斥候亲兵不消片刻便到了草庐。所见且是一个房倒屋塌,片瓦无存。不刻,便寻得于水塘边看护郎中、成寻二人的校尉,便上前叉手。
那校尉望那斥候令道:
“且替我看了郎中!不可离水!”说罢,便站起,将那郎中交与斥候看护。
一声呼哨招来坐骑,且行且令:
“所需金疮药物,令后队至堪炉之地!”斥候中有兵领命,叉了手,便上马飞驰而去。那校尉上马,又令:
“告知中军,将军无碍!堪炉之地集结!余者随我!”说罢,便是搬鞍认镫,飞身上马,飞奔去草岗寻宋粲而去。
那校尉领了斥候催马飞奔。到得那草岗之下,那胯下军马便腰松蹄软,屎尿齐流,踢踏嘶鸣不肯再上前。那校尉心下惊异,这胯下亦是见过战阵,经得沙场的良驹。且是何等的恐惧让这战马,挨了踢打亦是不肯往前?
那校尉无奈,便舍了军马,带了斥候飞奔了上得那山岗。
上得岗来便是一个瞠目结舌。所见,且是两般的世界也!
望刚下,原先青草萋萋,树木秀美的后岗,此时却沟壑纵横,深坑遍布。草木哀枯,林木皆毁。
天雷地火打的周遭皆漆黑如炭,冰霜侵涉又让荒草皆白。
抬眼看,雾沉霾重,却无半颗星辰可寻。又有血月沉沉的压将下来,饶是让人有些个窒息之感。
放眼望了那堪炉之地,便见那阖棺犹目张,积尸草木腥,却听不得半点虫鸟蛙鸣之声相闻。
惨惨之相,断无半点生机,蒙蒙之中,使人幻入“阿鼻”。那校尉虽经战阵无数,也曾见得那尸籍相枕,血流没履。但见那岗上之阴森诡异也不禁胆寒心惊身上恶寒而栗。
那校尉心下挂念自家主子,便奔到山岗高处放眼急急呼喊了四下找寻。
不刻,便听的宋粲召唤。觅声望去,见在那坑洼之处宋粲正为龟厌裹伤,便疾步跑到近前道了声:
“官人……”
喊罢,却见那龟厌道长腿上森森白骨便不再多言。
跑了四下寻了几根树枝,拣回自家的腰刀,将那枯枝劈砍整齐,便撩开官服扯了衬甲的白袍将树枝裹在龟厌的断腿之上。
宋粲看那校尉来往忙碌也不说话,伸手便将校尉腰带上的水囊扯下,抱着龟厌灌水。
不刻,亲兵至。因战马任凭众亲兵责打拖拽,却各自腿软畏惧,嘶鸣盘旋均不肯上那岗来。牙校霍义无奈,便命张呈、陆寅二人带了兵丁搬了药物水食徒步上岗。众亲兵将那棺灵芝切开捣碎生火熬制不提。
众人忙碌救护伤者引火制药,不觉已是天光大亮。
日出岗上冰霜自消融。阳升而阴落,且是一片雾气昭昭,白雾垂地盘旋不肯散去。
宋粲看了三人的伤处,便吩咐亲兵将那熬好了的棺灵芝与三人灌下。
所幸三人皆为修炼之人,搭上那鬼吏送的棺菌确是不凡之物。有那热汤灌下三人均见有所回缓。宋粲看了校尉给龟厌固定了的腿之后道:
“腿脚之伤无碍,此番定要好生将养……”
说罢,便接过那校尉手中的碗捧在手里,揽过龟厌欲灌之。
却见龟厌推手,弱弱了道:
“饶是难喝……”宋粲听了便是一个凝眉,道:
“多喝了些去?”
见龟厌摇头,望了他道:
“且去与那禅师……”
见其眼光切切,着实的让那宋粲不忍言说,便是望了他,轻轻的摇头,
见那宋粲摇头,那龟厌眼神一怔。
便知那禅师饶是拖不过也,一时间不知如何说来。
宋粲看了龟厌眼神怔怔,且也说不出个成仙成佛的话来。于是乎,遂放下手中药碗,叹了口气,望他肩头捏了捏,且想出言安慰了他,倒也不晓得如何说来。
心下想了那济尘禅师模样,倒是与他认识不久。彼时见他,便嫌他是那长生和尚,且是不愿多亲多近于他。
又回想那禅师妙语解惑,相谈甚欢。却又觉得便是一个前世的不断,于此世再续了前缘。
能解惑者,皆为师。想那龟厌亦会有此感。然,生离死别且是个让人情为所难。
想至此,遂站起身道了声:
“我去看他……”说罢,便带了校尉望那济尘禅师走去。
重阳见宋粲离了龟厌,便爬了过去照付,且端了自家的药碗,叫了声:
“仙长。”
便扶了龟厌喝了棺灵芝熬的热汤。
一碗热汤下去,龟厌体内阳气升腾,便是驱走了那体内的恶寒。倒是能强打起精神坐起身来,便拿眼看了重阳。见其目光切切,饶是看的那重阳躲躲闪闪,口中弱弱道:
“刚刚好了些……”那龟厌无言,又望了他。那重阳知晓其意,定是那降伏“青眚”古阵。几经眼神交流,终是败下阵来。道:
“且去看麽!”
那重阳道长说罢便要起身,然却是一个无力。心怨了龟厌道:你便是挑了一个好人也!
心下焦急,便四下寻了可有故旧。见那亲兵四下的忙碌,倒是无有一人能叫出个名来。
见那不远处起火熬药张呈、陆寅,倒是在草庐中见过几面。且又不晓得者两人叫个什么名字来。倒是听闻那张呈便是汝州诰命的儿子,便叫了一声:
“诰命贵属,请来……”
且不说重阳唤来张呈、陆寅过来,搀扶了他和龟厌去看那古阵。
宋粲带了校尉到得那和尚身前。那金身的禅师尽管形如骷髅,且也是认得。
那旁边的和尚着实的一个眼生,然,低头细想,却又好似见过一般。
那宋粲站定,且不知眼前这和尚如何的称呼,便双手合十叫了一声:
“法师。”
那和尚并未抬头未支应只顾了低头念经。
见其无言,宋粲亦是个无奈,此时挂念了那济尘禅师,便又拜了一下那和尚,再去看那边金光闪闪的济尘禅师。
且看那济尘已不复生前模样。此时却是如同入定般打坐,自七窍流出的金汁已经凝固且遍布全身。
阳光洒下,穿了雾霭将那济尘禅师染就的粲偌金装佛陀。
宋粲看罢心道,此乃圆寂也,断是神仙来了也挠头。
见旁边和尚口中叨叨的不停念了经文,彷佛这尘世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倒是那碎碎叨叨的,且不知是念了什么样的经文,饶是让人听了,心下安静了不少。
那宋粲不敢想扰。便对济尘禅师行了一礼,道了声:
“禅师功德圆满。”
转身准备离开。刚一转身,这心下却冷不丁的想到:这和尚却有些眼熟,可是那济严麽?想罢心下一沉,便猛然回头仔细观看那和尚,却见其面如枯槁无泽,皮囊松垮挂于身上,指如败枝,双手紧合胸前,磕了眼皮口中念念有词。宋粲再不忍看。
闭目却又想到初见济严却因他肥头大耳,脑满肠肥,心内便是不大喜欢他,此时再见却恍如隔世。又转过身去,看了一眼如同金装佛陀的济尘禅师,便叹了口气唤过校尉道:
“着人仔细看护二位法师,莫要人扰了他们。”校尉听令,叉手轻声叫了声:
“是。”
龟厌二人得了张呈、陆寅的搀扶,一路迤逦歪斜翻了那草岗,来在那落仙之地的古阵之前。
望去,便见那堪炉之地,洼下阵眼之处更是如烈火焚燃之后的狼藉,只见熔石如球,煅砂似珠散落于周遭,阳光下映出黑黢黢的光华。积霜依旧未曾化了去与那焦黑的翻土相衬,饶是满眼的黑白。
见阵眼处,露出土下两个由整块青石生生凿就石棺,阖棺犹如目张。虽是残破,且也让人看的心惊。
四人刚入那焦土边缘,便觉一股透骨的寒意,自涌泉侵入,直直的透了脏腑直冲泥丸,且是将那刚才喝下去的棺菌所生的暖意,冲得踪迹全无。
那龟厌心下一惊,便是一个冷颤出来,且脱了那张呈的手道:
“在此等候!”
说罢,便忍了寒意独自往前。
到得那深坑前,这才以得观那法阵之一二。
看两棺皆为首外而尾内排列,倒是个怪异。听得身后重阳哈了手,喘息道:
“看似先天八卦倒是有些个不同……”
回头便见那张呈、陆寅两人搀了重阳跟来。龟厌看他们执意,便也不唤他们回去,且又望了那阵眼自道:
“应还有六具与此相同的石棺在其周,围就八卦之阵……”
说罢,便蹲身,以手抚那棺盖,道:
“石棺盖上刻有炎黄九面,鸟篆符咒……”
重阳听了亦是蹲下身来,看那鸟篆,问:
“仙长可识得?”那龟厌沮丧,歪头看了喃喃道:
“虽知是符咒,却不认得……”
此话听得那重阳一怔,心道:这茅山上清宗乃经箓宗坛,素以符箓见长。元符万宁宫亦是上古相传古籍众多,书经多如瀚海。若是这仙长说出个不识,倒也没人敢说一个认得。接口问道:
“鸟篆麽?”
此话问得那龟厌亦是一个茫然。自幼也曾因顽皮松懒,或被师罚,或自取,这上古相传古籍也曾读过不少。那古籍多为龟甲兽骨之类,或尺牍皮卷,铜铁之物者。其所书或宠鸟、或甲骨、或金文、鸟篆虫文者皆有。这“鸟篆”他也能识得一二。然现下看着类似“鸟篆”所书的法咒倒也是个茫然。
口中喃喃道:
“非鸟篆也……且远之于虫文……”
此话一出,便是让那重阳一惊,心道:鸟篆虫文者,始于春秋,盛于战国,饶是远千年之物,那龟厌言之“且远之于虫文”且是让他惊呼一声:
“天书哉?”说罢,便是一个瞠目结舌。
天书……
倒是我们这个文明悠远。而文字者,却因盖皆圣贤之遗事,古文之着明者也。然却因其遗漏残缺者居多,而常人所不能识。终因见其字而不得其意,知其形而不知其说而渐成“无字天书”,不得参透之时,且被认作为刻画者亦有之。
那龟厌看着棺盖上的鸟篆虫文的符箓亦是一个着实的眼生,一时也不得其所。
只得叹声,遂望了那棺盖上的“天书”恍惚道:
“郎中且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