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缓缓停靠在站台边缘,车身轻微震颤了几下后,稳稳静止。我站在车厢内,望着车窗外熙熙攘攘的站台,深吸一口气,试图将心头翻涌的紧张与忐忑强行压制下去。随后,我俯身拿起那只一路上与我相伴的行囊,它的表面已有些磨损,肩带也被磨得发亮,每一道痕迹仿佛都在诉说着这一路的奔波。
当我踏出车门的那一刹那,嘈杂的人声如汹涌的浪潮瞬间将我吞没,各种陌生的口音在耳边交织碰撞,如同密不透风的网,让我一阵晕眩。我艰难地定了定神,环顾四周,站前广场上人头攒动,行色匆匆的旅人拖着大小行李箱快步穿梭其中,巨大的电子显示屏高悬在头顶,不停闪烁滚动着各类车次信息,刺得人眼睛生疼。远处,城市的天际线被高楼大厦切割得参差不齐,街道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可这一切繁华景象于我而言,却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幻影,只有陌生与茫然如影随形。
老爷爷之前只是在模糊的记忆中提到“成都市武侯区”这几个字,如今身处这偌大的城区,我感觉自己就像沧海一粟,渺小而无助,完全不知该从何处寻起。街边林立的路牌上写满了陌生的地名,店铺招牌风格各异,那些或花哨或简约的名字在我眼中仿若一堆乱码,任凭我如何努力,也从中找不到丝毫头绪。我拖着愈发沉重的步子,在人群的缝隙中缓慢而艰难地挪动着,手中紧攥着的,是我此次远行全部的希望——那套精心挑选的厨师雕刻刀。此刻却无法为我指明方向。
我张了张嘴,试图向身旁路过的行人打听,可话刚到嘴边,又被我生生咽下。望着周围一张张陌生而冷漠的面孔,满心的无助如决堤的潮水般将我席卷,让我几乎窒息。在这个繁华喧嚣到极致的陌生都市里,我就像无根的浮萍,在茫茫人海中随波逐流,不知何处才是我的落脚点,满心焦急,却只能被困在这站前的方寸之地,像个迷失方向的孩子,试图从混乱的线索中拼凑出一条前行的路。
犹豫再三,我瞧见不远处有一家看起来颇为气派的大酒店,门面装修得金碧辉煌,旋转门不停地吞吐着来来往往的客人。我咬了咬牙,抱着最后一丝试试看的心态,大步走了进去。
刚踏入酒店大堂,一股温暖的空气扑面而来,夹杂着淡淡的香水味。我环顾四周,奢华的水晶吊灯洒下柔和的光,照亮了大堂的每一个角落,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人们的身影。我有些拘谨地走向前台,还没等我站稳,前台小姐便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我鼓起勇气开口询问:“姑娘,知不知道‘巴蜀百辣王’……”话还没说完,周围投来的异样目光便如钢针一般,齐刷刷地刺在我身上。前台小姐嘴角微微下撇,眼中的嫌弃与狐疑毫不掩饰,她不耐烦地摆摆手,那动作就像是在驱赶一只惹人厌烦的苍蝇:“没听过,你赶紧走吧,别在这儿捣乱。”与此同时,旁边几个身着制服的保安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异样,慢慢靠了过来,双手交叉在胸前,虎视眈眈地盯着我,眼神里透着警告。
我的手不自觉地抓紧衣角,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指甲几乎嵌入掌心,满心的委屈和困惑如同汹涌的暗流,几乎要将我内心的防线彻底冲垮。老爷爷那笃定的语气、期许的眼神,仿佛还在耳边回响,每一个字、每一个神情都刻在我的脑海里,怎么看都不像是在骗我,可眼下这尴尬的处境,又让我如坠冰窟,全身发冷。
我逃也似的跑出酒店,外面的阳光明晃晃的,亮得有些刺眼,却丝毫照不进我阴霾密布的心。我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街边飘来的阵阵饭香,往常闻到定会勾起我的馋虫,让我迫不及待地想去探寻美食的源头,此刻却只让我更加心烦意乱,胃里一阵翻腾。突然,一阵喧闹声传入耳中,我循声望去,是一条热闹非凡的美食街,五彩斑斓的招牌闪烁着,人来人往,烟火气十足。要不,去那儿试试?我在心里暗自思忖。
犹豫片刻,我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着,抬脚缓缓走了进去。一家家店铺门口,招揽顾客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热情的店主们站在门口,脸上堆满笑容,挥舞着手中的菜单,向过往行人卖力地介绍自家菜品。我硬着头皮,走进一家看起来颇为热闹的川菜馆。店内人声鼎沸,食客们围坐在餐桌旁,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大快朵颐,服务员们端着热气腾腾的菜肴忙碌地穿梭其中。我拉住一个路过的小哥,小哥身上还带着厨房的烟火味,我鼓起勇气小声问:“请问,你们这儿知道‘巴蜀百辣王’吗?”小哥愣了一下,显然这个名字有些陌生,随即他咧嘴笑道:“啥百辣王?没听过,不过你要吃辣,我们这儿绝对正宗!”说罢,便匆匆忙忙地走了,又融入到忙碌的服务队伍中。
我呆立在原地,失望如潮水般再次将我吞没,身体像是被抽干了力气。难道老爷爷是骗我的?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回想与老爷爷相处的点点滴滴,他和蔼可亲,对厨艺的那份执着和热爱也深深感染着我,怎么看都不像是会骗人的样子,还是我真的跑错地方了?
这样下去不行,艺没学到,人先垮了。我得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调整状态,也不一定非要找巴蜀百辣王的传人,这世上有本事的川菜大师多着呢。
我在一家青年旅社住下,旅社的环境虽说简陋了些,但胜在价格便宜实惠,对于此刻手头并不宽裕的我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思绪万千,心里想着得做最坏的打算,万一找不到巴蜀百辣王,回去的路费得留着,总不能向家里伸手吧。“早说了让你别去,这下可好……”家人担忧的话语仿佛又在耳边响起,让我心里一阵酸涩。
安顿好后,我走出旅社,在武侯区的街头漫无目的地闲逛,因为我也不清楚自己确切的目的地到底在哪里。走着走着,一家“巴蜀辣王”的小店映入眼帘,店面不大,招牌却很显眼,红色的底色配上黄色的字体,格外夺目。我心中涌起一丝希望,脚步也不自觉地加快了。
还没进店,一股刺鼻浓烈的辣味直钻鼻孔,我接连打了几个喷嚏,鼻腔和喉咙像是被火烧了一样,难受极了。不过,我心里却想着,没准还真来对地方了。
这一回,我没贸然问店里知不知道“巴蜀百辣王”,而是先点了道菜。毕竟我不确定这家店和老爷爷有无关系,贸然询问,说不定又会碰一鼻子灰。菜端上来,只见盘中汤汁红亮,辣椒漂浮其上,可仔细一看,却清汤寡水,除了单纯的辣,实在没什么特色,食材的本味被完全掩盖,根本品不出什么烹饪技巧。我尝都没尝一口,便付钱准备离开。我心想,要是老爷爷的徒孙辈,厨艺肯定不会是这个水平,老爷爷对厨艺的要求极高,他传授的技艺必定是精湛独到的。
店家见我没尝就走,从收银台后走出来,脸上带着一丝疑惑,问道:“怎么,不合口味?”我苦笑一声,打趣道:“不愧是巴蜀辣王,我看一眼就服了,实在佩服。这辣度,我可招架不住,再辣怕是要出人命咯。不过,我顺便问一句,这附近有没有那种不那么辣,但味道又不错的店?”
店家一听,来了兴致,热情地说:“这你可问对人了,武侯区景区旁边有一家百年老店,估计适合你们外乡人。”
我感激地道谢,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夕阳已经西下,天边被染成了橙红色,暮色渐浓。看来得明天再去探探了,希望明天能有所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