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王妃,贾二夫人前来拜见。”小丫鬟的通传声打破了亭子里微妙的气氛。
众人的注意力瞬间转移到月洞门处,只见一个郑氏挽着女儿,后面还跟着一个垂首敛目的少女。
那少女一身吐绶蓝长裙,外罩石榴红短襦上衣,梳着双刀髻,发间点缀着几颗圆润的珍珠,大方得体又不失灵动。
秦夫人顿觉眼前一亮,正想开口问这是贾家哪房的女儿,便见郑氏笑盈盈上前给王妃见礼,又介绍了女儿贾清柔,以及带来的女儿手帕交-夏菀。
南烟惊诧地多看了两眼,一度怀疑自己认错人。这通身的装扮和配色,竟隐隐有几分秦夫人年轻时的气度。
这女人平时在爷们面前都是一身素,活像没出孝期似的,今日这亮相显然是冲着秦夫人来的,可真是下了不少功夫。啧啧。
除了南烟,其他人脸色也不大好看。这种权贵家的大型宴会,寻常都是需要帖子才能进来。邀请的都是差不多门第的人家。
虽然允许带几个亲朋故旧,但是似郑氏这般办事就有些让人一言难尽了。本身王府给贾府发帖子就是给贾家大房面子,二房属于捎带着来的。
结果郑氏居然还又带了人来,要带的是自家亲戚,勉强也说得过去。可不打招呼就把夏菀这样一个不相干的五品官之女带来,就有些打主家脸面了。
王妃面上还是一派和气,心里却已经直犯嘀咕。也不知这郑氏是真的不懂规矩,还是成心给她找不痛快。不论是哪一种,都让她感觉被冒犯了。
秦夫人此时与王妃是差不多的想法,只是毕竟不是主家,不便表态,只低着头假装品茶,方才初见夏菀时的惊艳之感消退了几分。
她不反对女子为前程争取,但失了体面就不美了。
眼见两位贵人脸色晦涩难明,郑氏也有些尴尬,她也不是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实则心里苦。
谁让她有个不省心的女儿?上了马车非闹着要去接夏菀,不然就死活要下车。前面就是大房的马车,周围又有一众仆从看着,这脸真是丢不起。
最后只得硬着头皮绕去夏家,把夏菀捎上。也不知这丫头给女儿灌了什么迷魂汤……
但是她也不能眼见着场面就这么冷下去,只得硬着头皮找补,“夏大姑娘素有才名,在金陵时就是当地数一数二的才女,仪态、规矩都是极好的。
我们柔姐儿就是跳脱了些,有夏大姑娘在旁规劝,我也省了不少心。”
王妃和秦夫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对眼下情形大概有了个数,大喜的日子也没打算为难郑氏,便寒暄一番,打算岔开话题。
没想到南烟走到夏菀面前,状似随意地打量她一番,“呀,这位姐姐好生面善。莫不是我们在哪儿见过?”
言语间天真无辜,实则暗藏机锋。姑奶奶不去招惹你,你非要撞上来找抽,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察觉到她不善的眼神,夏菀眼皮突突直跳。上次在绿寿堂“掩面跑走”,加上当时她在角落里光线偏暗,这丫头应该没看清她的脸才对。
加上今日打扮与往常大相径庭,便是与她熟识的人不凑近仔细看,都不一定能认出来,怎么这丫头会是这反应?
“啊?应该没有吧?秦二姑娘莫不是认错了人?”夏菀勉力维持着得体的笑容,背上已被冷汗浸湿。
不料对方并不打算让她糊弄过去。
“啊,我想起来了。上次你和贾二姑娘在云笺斋遇上我大哥,贾二姑娘平地摔了一跤,我大哥好心送你们去绿寿堂。
我去寻大哥时见着你们,结果没说几句话,你就哭着跑走了,扔下受伤的贾二姑娘。最后还是我大哥花钱让药童去贾家报信,贾二姑娘才被接回府去。”
众人闻言,看向夏菀的眼神皆带上一丝审视。姑娘们一起出游,出个状况也是有的,但是这般抛下同伴,显得没有担当,人品也有些值得怀疑。
官员之女,不说能否高嫁,大多数都是要成为一家主母的。如此小事,就临阵脱逃。若是小家庭遇上些许风雨波折,又岂能稳住后宅?
更别提家族风雨飘摇之际,此女若是作为宗妇,必然不堪大用。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氛围,夏菀头低得几乎贴上前胸,耳尖红得仿佛滴血,一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偏偏有人不会看眼色,非要硬接这一茬,“菀姐姐,你没有错。当日分明是秦二姑娘出言不逊,你不欲与她纠缠,才跑开的。”
贾清柔满脸的真诚,努力为夏菀打抱不平。夏菀一张脸却涨得通红,脚趾尴尬得几乎要抠出一个大坑来。
果不其然,这蠢货哪是在帮她,分明是给人递刀,只听得南烟轻笑一声,问道:“哦,不如贾二姑娘详细说说,我当日如何出言不逊?”
夏菀一听一直给贾清柔使眼色,示意她别说了。奈何对方跟瞎了一样,竟然轻拍她手背,一副你别担心我会为你出头的表情,当即挺起胸膛将当日情形说了出来。
说到后面,贾清柔还停下来喝口茶润润喉,一点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下不只夏菀恨不得一掌拍晕她,郑氏已气得两眼发黑。
世家女子更讲究矜持。哪有遇上外男随意攀亲的道理?这蠢货第一次见申国公世子,就喊上哥哥了,被人家亲妹子下了面子,还不知收敛。
本来秦家兄妹没宣扬出去,结果今日这蠢货还当众讲了出来,生怕外人不知道贾家女儿不知羞耻吗?
至于夏菀,果然不是好东西,女儿要不是受她撺掇也不会平白去逛什么书肆…
“够了!你还嫌不够丢人吗?”郑氏终于忍无可忍,狠狠瞪了女儿一眼。
贾清柔被她吼得愣了一下,委屈得红了眼眶,正想哭出声来,却被亲娘瞪得低下头去。
亭子里的空气瞬间凝结,一阵风吹过,只听见树叶落地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