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二女走到致远侯夫人面前,端庄行礼。
侯爵夫人扫过谢笙一眼,只对谢璇微笑道:“几日不见,璇儿越发美丽端庄了。对了,珠儿怎地没来?”
谢璇得体地回答:“谢过侯爵夫人关心。母亲与三妹妹因府中失火,神思不定,大病两日,至今卧床不起。璇儿也甚是担忧,原本想在家中侍奉母亲,可母亲坚持要璇儿来赴宴。”
她冰清玉洁的面上流出一丝恰当的忧愁。
侯爵夫人揽过她的手臂,宽慰道:“我也听说了些,没人受伤就好。你若是能在这宫宴中结下良缘,你母亲想必就能高兴了,心病才能大好呢。”
她的语气促狭,而谢璇也适时地露出一抹娇羞的笑。
“远卫,过来和璇儿打招呼呀,你们都见过几次了,怎地还这么拘谨起来。”侯爵夫人催促宁远卫。
冬日的寒风中,宁远卫身姿挺拔,在宫中的红墙绿瓦的衬托下,更增添了几分周身气质的肃穆与庄严,不少过路女眷纷纷瞧他一眼。
他应母亲的话,与谢璇行过礼,礼貌而疏离。
“宁小侯爷安。”
谢璇优雅地与他行礼,抬眼,发现宁远卫的目光似乎略过了她,看向了她左后方。
她微微一笑,望向前方,心中却全是冰冷之意。
今日,她将与致远侯侯爵夫人一同参加宫宴。这不仅仅是一场简单的宴会,也是贵族们展示地位与权势的舞台,更是她谢璇出人头地的地方。
她的路上,绝不能有任何绊脚石。
“璇儿,你不如同我们一起走吧,”侯爵夫人见两人之间气氛有些冷淡,主动邀请道,“你博学多识,又擅长弹琴,肯定和我们家远卫有话说。”
谢璇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她并不像谢珠,还做些表面功夫,只是回头,对谢笙道:“二妹妹,我要与侯爵夫人一道走,你意下如何?”
此时,谢笙正在观察停在门两侧的马车,马车旁还有问春堂——药堂。
她不卑不亢地回答:“伯爵府的叶大小姐也来了,我同她一块去便是。大姐姐不必顾虑我,我们在梅林见。”
谢璇远远地瞥见忠厚伯爵府家的叶卿,嘴角挂起一抹淡淡的笑,说:“好吧,你注意些安全,你便与伯爵府家的小姐一道走,我与侯爵夫人一道走。想必同一段路,也会有许多不同的体会呢。”
谢笙假装听不出谢璇话里的刺,微笑行礼,道:“谢大姐姐关心,终点一致就好。”
宁紫绛犹犹豫豫了许久,想和谢笙打个招呼,见谢笙转身要走,她“诶”了一声,却被侯爵夫人一个眼神打断。
侯爵夫人出声:“紫绛,母亲教过你,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和璇儿一起多聊聊,学学她的端庄气质,以后你们也许就是姐妹了呢。”
宁紫绛委屈地应了声“是”,低声嘀咕道:“我还想与她聊聊骑射呢。”
她看了眼谢璇,有些尴尬。
宁紫绛家里是武将出身,从小豪爽惯了,要么是同类相吸,要么是被人捧着,总之很难与这些十分板正规矩、自视甚高的人相处,而谢璇显然就是清高文人里中的一朵奇葩,怎么搭话,都显得她肚子里没墨水。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谢笙与叶卿两人一同走了,默默唉声叹气。
秋月陪着谢笙走,边好奇地问道:“小姐,为何咱们要步行至第七重门呢?这好像还得好一段路呢,行李、礼物之类的,他们要怎么送上去呢?”
谢笙微微一笑,解释道:“这便是宫中的森严与等级之分,第五重门后住着公主、王爷等皇族,自然,我们是不能坐着马车经过。载着货物的马车则通过另一道,从山背后绕上去。”
秋月两眼瞪得溜圆,吃惊道:“这么说,那侯爵夫人也得步行?她可是赏雪宴位置最高的人了,那般尊贵,在这宫宴中也不过是寻常?”
叶卿见秋月活泼,也笑道:“规矩如此罢了,宫中的行礼有另外一套礼数,需熟记于心。你要知道,今日的每一个细节都可能影响到家族的声誉,所以呀,在参加宫宴之前,都要请礼仪先生到家中教导礼仪呢。”
只见路上都是身着华美的宫装的女子,头戴精致的发簪,每一步都走得仪态万千、小心翼翼。
“驾!”
几辆马车飞驰而过,横冲直撞,吓得秋月赶紧拉着谢笙往旁边一躲。
只见那马夫甚是嚣张,浑然不顾这一整条路上都是高门大户的子弟,只管往前冲,见有人挡了道,还横过去一记白眼,大声嚷嚷起来。
“瞎了眼?!这可是镇国府家的华阳郡主!惊扰了郡主,你们的小命不保!还不统统让开!”
闹得一路上是惊叫四起,可偏偏没一个人敢上去理论。
一个小姐被马惊得跌倒在地。
那马车竟然还不停下,而是从窗内扔出一个金镯子。
金镯子打在那小姐的面上,当即,那小姐便因极致的羞辱而气晕过去。
好在第五重门边便有大夫守着,她家人惊惶地把她抱起,匆匆返程就医去了。
秋月看得大开眼界。
她低声道:“小姐,这是谁家,这般放肆,不怕圣上责怪吗?”
谢笙面色冷漠,道:“镇国公家的华阳郡主。镇国公是当今圣上登基的一大助力,如今更是手握遥城禁卫兵权,他的独女自然是可以在禁城横着走。”
秋月一惊,害怕道:“那不是比衡国公家的太平郡主还要横了,难怪敢这么嚣张跋扈的。”
叶卿也压低声音道:“这镇国公家妾室极多,镇国公又正当盛年,但多年未新得一子嗣。每年,镇国公家便要抬出一房姨娘的尸体,通房丫鬟一类不明不白死在其中的,更是一只手数不过来。”
谢笙有些意外地看向叶卿,问道:“你消息怎么如此灵通,可是担心些什么?”
叶卿掩住嘴,耳语道:“镇国公家的小公爷要在此次宫宴上议亲,他们家虽是富贵逼人、权势滔天,但嫁进去却不知能否活着享受了。我娘可担心了,让我休要出风头,被这小公爷看上了,被抬回去做贵妾。”
她又嘱咐谢笙:“听闻这小公爷尤其是喜欢桀骜不驯又文采惊人的女子,你也要小心些。”
“原来如此,”谢笙点头,道,“多谢你提醒,我确实知道这镇国公家的小公爷风流成性,每每入宫,便要求宫里的貌美宫女、舞技回去做妾,闹出不少人命。人在做,天在看,许是什么时候就阴沟翻船了呢。”
叶卿叹息道:“可惜,镇国公一手遮天,圣上也偏信他们家,圣上都主持不了的公道,在这大罗国,便是没有的公道了。”
谢笙却冷笑一声。
“只是火没烧到他的家中罢了。”
她仰头,望向那琉璃宫,悠悠道:“公道自在人心,若是自己后院着火,这公道不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