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玄的目光落在那道身影上,瞳孔微微一缩。
不祥的预感如鬼魅般缠上了他。
他吸了口气,强作镇定,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烦:“——什么事?”
来人正是之前在祭祀塔上出现的身着金色龙纹白袍的男人,他缓步走到顾九玄面前,躬身行礼:“陛下,臣在祭祀塔上观天象,偶然间得知天意。”
顾九玄挑眉,语气不善:“龙司,不要废话,快说。”
龙司抬起头,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诡异金光,沉重道:“陛下,臣发现凤凰的气息并未完全消失,反而在不断增强。”
这是顾九玄最不想要听的消息。
顾九玄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他猛地一捶宫墙,怒道:“胡说八道!那凤凰已经死了!你告诉过朕,将她割耳,挖目,拔舌,镇在乱葬岗数万亡魂之下,便能送她下地狱十八层,就算苏醒了,又怎么可能返回阳间!”
龙司沉默片刻,缓缓道:“陛下,臣不敢隐瞒。臣在祭祀塔上得到天启,那凤凰的气息与活人的气息融合在了一起,而且还在不断变化。臣想,凤凰定是附身于活人身上,而且,刚刚就在禁城之中,离我们非常近。”
“就在禁城之中?!”顾九玄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咬牙切齿地否认道,“不可能!不可能!这里被龙神护佑,妖鬼怪神都不得踏入!上次宫宴你就这么说了,还不是虚惊一场!”
“臣无能,”龙司抬眼,双眼中金光如丝线般飘动,声音压得很低,带着隐隐的蛊惑,“但陛下,如今那活人的身体太过脆弱,无法承受凤凰的力量,导致凤凰的气息外泄,这定然是凤凰意料之外,慌乱中就容易出错,正是我们抓捕她的大好机会。”
“身体脆弱,刚刚就在禁城之中,女子……”
顾九玄沉默了片刻,眼神忽而狠厉,几乎癫狂。
“是她!”
他一瞬扑上了宫墙,探身向远处望去,双目瞪得几乎裂开,想要看清那人的踪迹,但冬夜的深色掩去了遥城内发生的一切。
“她刚刚还在!”
顾九玄拼命地向前探出身子,可他越不过高高的宫墙,也走不出这座金碧辉煌的皇宫,像是被踩了脸但却被锁在庭院中的狗,对着空气怒嚎道:“竟然是她!!!”
男人撕心裂肺的吼声在高高的山中回荡。
龙司蹙眉道:“陛下,您见过凤凰了?”
顾九玄蓦然回首,神情极其可怖:“她就在朕的面前,朕竟然没认出她,竟敢愚弄朕!她竟敢愚弄朕!”
他回想起那张柔弱的脸,在回忆中,那张温顺的脸缓缓扭曲,露出了嘲讽蔑视的神情。
“啊!”顾九玄完全不顾帝王的威仪,愤怒地跳脚,嘴里不停咒骂,“该死的毒妇!贱妇——”
他像个精神失常的怨夫,骨节粗长的手指狠狠地摁进自己的眼眶,像是要把自己的眼球抠出来:“——等等,她要嫁给顾鸣寒!她果然要背叛朕,她要和顾鸣寒联手!”
他来回踱步,低声碎碎念叨:“顾鸣寒是鬼王,顾鸣寒一定知道了徐笙笙的事——不可能!不可能的!徐笙笙射废了顾鸣寒,帮朕夺了顾鸣寒的皇位!顾鸣寒不可能会帮徐笙笙!他那么残暴、狠戾,他不如朕这般气度宽宏——”
龙司打断他:“陛下,时不我待。”
顾九玄倒吸了一口冷气,急躁道:“好,你去通知天司监,让他们立刻用上那什么追踪阵法。同时,让亲卫队密切监视顾鸣寒的动向,一旦发现任何异常,立刻回报!”
与此同时,顾鸣寒的马车已经驶出了禁城,向着听雨阁疾驰而去。
车厢内,谢笙的身体越来越冷,呼吸也越来越微弱。
顾鸣寒神色冷冽——他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
“鸣蝉,你去。”
鸣蝉点了点头,立刻掀开门帘出去。
“换人。”
马夫也是顾鸣寒的侍卫之一,他应了声“是”,即刻踩上马背,跳上马车顶。
鸣蝉则轻盈地踏上马背,熟练地纵马,马车的速度再次加快,颠簸得更加厉害。
夜色中,无形的杀意正在逼近。
“王爷,白乌鸦追来了,”车顶上的侍卫紧急传话,“数量——二十只!”
“一些眼睛罢了,”顾鸣寒命令道,“玄猫,去。”
地上出现了数个圆形法阵,井盖上浓重的阴影流动起来,成了一只只黑猫。
黑猫在夜色中几乎无形,隐藏在屋檐的阴影中,伺机而动,忽地扑出,将空中穿行的白乌鸦一口咬下,尖牙刺穿咽喉,白乌鸦凄惨的叫声戛然而止。
它翅羽上的一对“眼睛”图腾霎时化作一道金光,消失了。
玄猫四处在夜色的掩护下在屋顶四处跳跃,很快将白乌鸦捕杀了个干净。
每消失一只白乌鸦,就少了一双追踪的眼睛。
马车终于驶进了听雨阁,鸣蝉将顾鸣寒连带轮椅搬下,又抱着谢笙迅速下了车,向着内院走去。
他对顾鸣寒道:“主子,那边恐怕察觉我们了,需要属下去拦截吗?”
“无妨,玄猫在做这件事了,”顾鸣寒面色波澜不惊,彷佛并没有被全天下都畏惧的龙之司使追杀,他吩咐道,“准备移魂仪式。”
鸣蝉立刻传令下去,内院的众人立刻忙碌起来。不一会儿,一间布置得古色古香的房间内,已经摆放好了各种法器和符咒。
鸣蝉抱着谢笙走进房间,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贴满符纸的金钟之中。
谢笙的身体渐渐变得不正常地红,她浑身大汗淋淋,鬼气开始快速飘出,但被金钟的结界拦下,那如乌云般的鬼气只能徘徊着。
“徐笙笙,等住。”顾鸣寒挪动轮椅,低声说道。
鬼气森然,但仿佛是被什么力量极力压制,在金钟的净化之力中竟然忍耐住业火的考验,没有冲撞结界。
然而,徐笙笙的鬼气克制了,谢笙却似乎耐不住了。
顾鸣寒厉喝道:“谢笙,撑住!”
谢笙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似乎听到了顾鸣寒的声音。她的手指动了动,像是初生的婴儿般想要抓住什么,但却没有力气。
她痛苦地呻吟起来,五官扭曲,看起来十分畏惧、挣扎。
顾鸣寒当机立断地握住谢笙的手,将手指放在她的手中,传递着力量。他的眼神冷酷而坚定:“谢笙,你马上能解放,这是你命运最后的转折点。”
他的手指被无意识的谢笙攥住,几乎捏得青紫了。
顾鸣寒却一声不吭。
鸣蝉皱眉道:“业火之力对凡人而言太过痛苦,若是撑不过去,魂魄爆散,会伤了您。”
顾鸣寒冷静地说:“开始。”
“……是。”鸣蝉和其他人开始布置移魂仪式,各种法器和符咒被摆放成八方围绕在金钟周围。
移魂仪式的法器开始发出微弱的光芒,房间内的空气似乎也被这种神秘的力量所感染,变得凝重起来。
顾鸣寒的目光紧紧锁定在谢笙身上,观察着徐笙笙和谢笙的魂魄。
红色的魂魄强势、壮大,而白色魂魄萎靡、温顺,两人的魂魄界限有些融合——这是长时间共用一个身体的副作用,显而易见,谢笙的白色魂魄已经被徐笙笙的血红色魂魄侵蚀了一部分。
“主子,仪式已经开始,一切都会顺利的。”鸣蝉的声音在顾鸣寒身后响起。
顾鸣寒颔首,但他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过谢笙。
徐笙笙的魂魄已经飘出了大半,两人的魂魄在一丝一毫地慢慢分离,为了不损害谢笙的魂魄,徐笙笙的魂魄正在慢慢地退开,像是从一整块肉上挑开肥肉部分,极其慎重。
顾鸣寒能感受到她的气息在一点点增强。
就在这时,房间内的法器光芒突然变得黯淡,一股强大的力量从谢笙的身体中涌出,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挣扎着想要冲破束缚。
快要成了!
“轰——”
忽地天色一明,顾鸣寒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他猛地回头,警惕地看向窗外。
只见紫雷轰鸣,如阳光般的金色从乌云中穿了出来。
这可是遥城的冬夜,哪儿来的阳光。
——除非,那是金龙的鳞片。
顾鸣寒不适地眯起眼。
鸣蝉瞬间抽出剑,挡在顾鸣寒身前,极其慎重道:“主子,是龙奴,请允许属下去迎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