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了,他是不是知道了……
虞俏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绯红唇瓣失了血色,漂亮精致的小脸倏然变得扭曲,乌黑长发被灌进来的风吹散。
一抹与她本身极度不符的阴冷凶狠出现在她黑沉沉的眼底,手却在发抖。
喉咙透不过气,像是被人扼住快要窒息,虞俏凝视着陈宝珠,不敢回头看沈召。
怕小少爷会跟梦里一样,对她露出嫌恶厌弃的神色。
不要……
不要讨厌她。
那些事她都没做过。
明明她才是受害者,为什么,要用那些事威胁她。
伤害她的剑刃,再一次成为刺破她自尊的刀锋,将她好不容易竖起的尊严,再次狠狠踩在脚底。
虞俏害怕地咬着唇瓣,凤眸染上猩红,内心溢出强烈的恐慌,这一刻,她甚至想要跳海,逃离这一切。
哒、哒、哒、
凌乱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越来越近。
虞俏拼命控制住自己暴走的情绪,声音都在抖:“你、你不要过——”来!
话还没说完,沈召加快脚步,伸手扣住她的手腕,一把将人紧紧抱在怀里。
“啪嗒”一声。
虞俏捏着的陈宝珠手指掉在地上。
陈宝珠狂喜,从狗笼里伸出手,拼命去勾、去捡,狗笼挤得她脸变形扭曲,细小的眼睛迸发出精光。
还有机会,只要跑出去,去医院,肯定能把她的手指接回去的!
沈召紧紧抱着虞俏,浑身都在抖,垂眸看见陈宝珠奋力即将触碰到手指,唇瓣一抿,脚一抬,状似无意地踩在那恶心肮脏的手指头上。
“不——”陈宝珠尖叫。
沈召睫毛颤了颤,另一只脚也抬起,踩在陈宝珠来不及收回的掌心上,用力碾压。
“咳咳咳……”他抱着虞俏,胸口微微起伏着,咳嗽声溢出来。
现在是深秋,他穿得单薄,浑身都透着冰凉冰凉,虞俏脸颊贴在他凉凉的颈窝,表情惊愕茫然:“小少爷……”
沈召强硬地摁着她的腰,伏在她的肩上,声音紧绷:“对不起。”
虞俏整个人都懵了。
连惶恐都忘记了,她从未见过沈召这副压抑自责的模样,就像是一朵被烈阳暴晒后奄奄一息的娇花。
没有以往的高贵、恣意、傲慢,整个人呈现出一种低迷、无助茫然、惊恐的模样。
虞俏心脏紧了紧,抬手想去拍他的背,又觉得自己手脏,有好多血,顿了顿,声音同样紧绷:“怎么了?”
沈召抽了抽鼻子,纤薄身子颤了颤,脑袋在她肩上蹭了蹭,哽咽着说:“我应该在发现你的不对劲后,就调查你的,我为什么要有那么强的边界感,为什么总觉得不该私自探入你的过往,我们是夫妻,你的一切,我都该了如指掌的,都是因为我的疏忽……”
虞俏身体瞬间僵硬。
“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发现的。”沈召再次抱紧了她:“不然也不会再一次让你觉得害怕,宝宝。”
虞俏呼吸都放轻了。
他知道了。
知道一切了,没有讨厌她,也没有像梦中一样对她露出厌恶至极的目光,反而在跟她说:“对不起。”
虞俏纤浓睫毛飞颤,留下一片残影,同样也在因为不安打着冷颤,结结巴巴地要去解释:“我没有、没有做过不好的事。”
“不是我想的,为了活着,我只能……”
只能亲手把自己的自尊抛下,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吃东西、缩在猪圈里跟猪抢地盘睡觉、为了不挨打对每一个人竭力讨好、挨打也不敢叫出声,因为叫出声就会被打得更狠……
她没有选择,
她只想活着。
“我知道。”沈召声音再度哽咽,如鲠在喉。
“滴答”
虞俏感觉到脖子冰凉,她偏头,抬起手,指尖抚过脖颈,指腹触碰到湿哒哒的,是沈召的泪珠。
他从来不哭的。
沈召这样骄傲恣意的小少爷,这还是第一次流泪。
他掉了好多眼泪,为了她流的。
虞俏望着远处无边际的大海,散落下的光透过门照射进来,晒在她的身上,居然感受到阳光的温暖。
忽然,她不想再怨了。
一直以来,她埋怨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她要遭受这一切?为什么要这样捉弄她!?
到现在,她忽然庆幸遭受这一切的人是她,当年被绑走的人是她,而不是其他女孩。
她庆幸自己有反抗到底的勇气跟对活着的执着,所以才能在一次又一次的绝望之际,将自己于危难水火中拯救出来。
虞俏深深吸了一口气,眨眨眼睛,又扯了扯唇角,双手环抱着沈召的劲腰。
不怨了。
至少她还活着,她现在还有沈召。
但她还是有点担心,张了张嘴,却问不出来,只好扭捏地问他:“你哭什么?”
“笨蛋。”沈召哭得眼角猩红,声音暗哑,像是一朵漂亮的小娇花:“我心疼死你了。”
“我还没死呢。”
沈召:……
差点忘了,他家宝宝是个钢铁大直女!
虞俏双手抵在沈召的胸膛,将他微微推开,看见他脸颊上挂满的泪痕,抬手为他擦拭掉。
双手捧着他的脸颊,唇瓣勾了勾:“上次哭,怎么没这么好看?”
上次哭?
是两人玩狠了,他兴奋地沁出眼泪。
沈召脸倏然爆红,桃花眸含着羞恼跟不满,咬牙切齿地要喊着她的名字:“虞!俏!”
“嗯哼?”虞俏脑袋歪了下头,直勾勾地盯着他。
沈召呼吸紧了紧,被盯得不自在,撇头看向陈宝珠跟庄耀祖,露出的耳尖透红透红的,说:“宝宝,他们……”
虞俏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没什么安全感,手指蜷缩着。
“不论你是虞俏,还是元姜,我只知道,你是我的挚爱,我的妻子。”沈召紧紧握住她的手,口气强硬坚定,眼角还是红红的。
“宝宝,别害怕我知道这一切,这都不是你的错,要是可以,我宁愿是我,遭受这一切。”
砰、砰、砰、
虞俏心脏又开始猛跳了,脸颊似乎被火烧了般滚烫,她偷偷瞄了眼沈召劲瘦的腰身。
摇摇头,不解风情地说:“那不行,如果是你,可能早就挂了。”
沈召身娇肉贵,一个感冒发烧都要在医院引起轰动,自小更是用珍贵药材娇养着的。
要是他被抓到芦苇村……
虞俏认真想了想,那应该早就挂了,活不过一年就被冻死了。
沈召看出了她心底所想,又开始不满,桃花眸含着勾人的魅跟恼瞪她,掐着她脸颊上的软肉,气巴巴地:“虞!俏!”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陈宝珠重重喘息,疯狂摇晃着狗笼尖叫:“你们这是非法\/\/囚禁!”
“你们虐打良好\/\/妇女!是要遭报应的!!”
尖锐刺耳的叫声打断了虞俏跟沈召,虞俏有些呆愣地缓慢垂眸盯着陈宝珠,舔了舔唇瓣,说:“差点,把你们给忘记了。”
“呸!”陈宝珠狠狠啐了一口,转而去抓沈召的裤腿,变换脸色哀求着:“沈召,你相信我,我是虞俏的母亲,只有我才最了解最清楚她是什么人,我决定不会骗你的……”
沈召捏了捏虞俏的手心,偏头,漆黑的桃花眸泛着森冷的寒意:“宝宝,你是女孩子,这样对待他们太粗鲁了。”
“我教你,面对坏人应该怎么做。”
虞俏懵了一下:“啊?”
难道娇滴滴的沈召还有更高明的手段?
陈宝珠傻眼了。
按照她的设想,沈召不应该立马问她,虞俏到底是个什么人吗?
然后她再添油加醋抹黑虞俏,高傲的公子哥肯定看不上农村里卑贱残缺的虞俏啊!
为什么会这样!?
陈宝珠怒吼:“疯子,你们一群疯子!虞俏就是个残疾人,她没有脾脏啊!”
“她、她连当个女人都不配!她不孕不育!”
虞俏睫毛微颤,忍不住捂了捂自己的腹部,小脸苍白着,脑海中记起一段非常黑暗的回忆。
陈宝珠的丈夫虞振东,对她起了非分之想,想要偷看她洗澡,她绝不允许,于是扮作无意戳下了虞振东的眼睛。
虞振东恼羞成怒,带着一大家子的人摁着她,踹着她的腹部,踢得她呕了血。
她疼得要晕过去,又被陈宝珠丢进冰河里。
陈宝珠就站在河岸边,高高扬起下巴不屑呸着嗤笑:“小贱丫头,还敢污蔑我男人偷看你洗澡?也不掂量掂量自己那几块皮肉,脱光了都没人想看你!”
“给我好好在这里待够三小时,要是被我发现偷摸着离开,老娘剥了你的皮!”
后来,村里的赤脚大夫就说,她子宫受损严重,恐怕是再也不能生育。
无非就是被陈宝珠一家子踢坏的。
虞俏指尖发颤。
沈召揉了揉虞俏的脑袋,告诉她:“宝宝,没关系,我在这里。”
虞俏迟钝地眨眨眼睛,眼眶干涩着望着他,像是在寻求庇护的小兽。
她试图从沈召身上汲取温暖跟安全感。
沈召看陈宝珠的眼神很冷,冷得几乎要掉冰碴,唇瓣轻启:“方娇娇。”
“诶嘿!小少爷!”蹲守在门口数鲸鱼的方娇娇倏地站起来,狂奔进去,高壮的身板像是一座小山。
明明是深秋,他还穿着白色背心跟五分裤,活像个流氓胚子。
张扬地露出蓄势待发硬邦邦的肌肉,还特意凹了几个猛男造型,嘿嘿一笑,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这一切就交给我吧!”
“匕首给我。”沈召移开目光。
“……哦。”方娇娇的肩膀一下子耷拉下来,从背后拔过刀递给沈召。
沈召接过,松开虞俏。
慢条斯理地走到狗笼跟前,打开,粗暴地将陈宝珠拖出来,摁在地上。
桃花眸泛着森冷的寒意:“哪只脚踹的?”
“什、什么?”陈宝珠被沈召单手摁着,却无力动弹。
肥硕的身子像过年将死的猪鼻青脸肿的脸面目狰狞,左眼被戳瞎,布着一层幽绿色的血,结了痂,像是女鬼。
沈召盯着,捏紧了匕首,轻笑着出声:“应该是都踢了。”
陈宝珠眼睛一瞪。
沈召刀起刀落,挑断了她的脚筋。
陈宝珠疼得晕厥过去。
“这就晕了?”沈召啧笑,白得病态俊美的脸上有几分癫狂,再度抬手,另一脚也被挑断。
“啊!”陈宝珠疼得清醒过来。
血水汩汩不断地从脚腕流出,流出一大摊暗红的血,血腥气充斥着整个空间。
“不、不要……”庄耀祖缩在狗笼里,冷汗遍布,苍老脸上抽搐着,看着逐渐走过来,浑身散发着嗜血气息的沈召,更是如临大敌。
原本忽然闯进一个人,庄耀祖以为还能有逃生的希望。
却没想到,这人竟然跟虞俏狠毒的手段不相上下!
挑断脚筋啊!
庄耀祖惊恐地看着疼满地打滚的陈宝珠,生平第一次后悔,不应该绑有钱人家的女儿。
如果是普通人的女儿,哪会有这些事?
“求求你,放过我,我不是故意的啊,我只是看她漂亮才随便带着的,我也不知道……”庄耀祖匍匐在地上磕头,满脸懊悔。
沈召喉间溢出冷笑,居高临下地睨着庄耀祖:“到现在,你也只是懊悔自己为什么要绑走有权势人家的女儿。”
“就算虞俏只是虞俏,不是元姜,她也有绝对的勇气置你于死地!”
“就算是普通人家的女孩,你也会得到报应。”
庄耀祖脑袋轰地一下,发出了颤抖破碎的尖叫:“我知道错了,我跟你们磕头道歉啊……啊!”
狗笼被一脚踢开,沈召掐着庄耀祖的脖颈,径直将人甩在地上。
骨骼断裂的声音跟痛哭声响起。
虞俏站在沈召身后,愣愣地盯着沈召粗鲁地挑断这两人的脚筋、手筋。
庄耀祖跟陈宝珠在地上疼得身子蜷缩在一起。
满是血腥气的空气,刺激到了沈召。
“咳咳咳咳……”沈召捂着唇,急急地咳嗽出声,纤薄的身子晃了晃。
“小少爷。”虞俏无措地上前扶着他,表情还有点呆。
沈召又咳了两声,怜惜地捧着她的小脸,白净的额头抵着虞俏的额,一向似醉非醉的桃花眸暗含杀意,他表态:
“宝宝,像他们这种人,死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