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聘领命,两千精兵归往襄阳,以护刘表。
另一边,曹操处理完朝堂之事,正欲举大军南征,意欲与于夏侯惇新野会师,然后两面夹击,一举平灭刘备。
可就在即将誓师出发之时,前方战报到了。
曹操将战报前前后后看了三遍,表情僵住。
饶是他见惯了大风大浪,此刻也脸色铁青,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与曹操相距不远的几位近臣,都注意到曹操拿着信的手,似乎都在颤抖。
荀彧只得相问:“丞相,战报如何?”
曹操没有回答他,而是将战报递给荀彧。
荀彧看了一遍,也傻了。
细细思之,觉得蹊跷:“丞相,此时间不太对劲。”
“有何不对?”
“除非夏侯将军刚一抵达新野,便即刻遭遇溃败,否则,这败报断不可能如此迅速传回!丞相,在下斗胆一问,这战报究竟可信与否?”
曹操眉头紧锁,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抽了抽:“此乃程昱亲笔手书。”
荀彧双唇紧抿,一时也没话说了。
谁都知道,程昱不可能送回假消息。
曹操缓缓坐了下来,额头青筋隐现。
又是片刻间,他神色冷酷下来:
“孤曾言:自今若有劫质者,必并击,勿顾质。此当整军,南下!回头孤会亲斩刘备头颅,以祭元让在天之灵!”
曹操的声音不大,但话语中的寒意却如三九寒冬的冰刀,使堂下文武噤若寒蝉。
然而,他真的能不顾夏侯惇的安危吗?
不可能!
这一点,几个谋士比那些武将看得更清楚。
“丞相不可!”
荀攸拱手出列:“元让将军乃镇国之将,国之重器,不可轻言放弃。”
曹操怒道:“其不听我言,冒进中伏,乃自作自受!当下形势危急,岂可因一人而乱我整军南下之谋!”
“丞相!”
这时,夏侯惇族将皆跪地,纷纷言道:“丞相,将军忠心不二,战功赫赫。此次虽有错,也是为大业。求丞相设法相救!”
荀彧亦拱手上前:“丞相,此事当从长计议,不宜擅下决定!”
曹操挥挥手,使众将下去。
与荀彧荀攸入了后堂:
“文若有何见教?”
荀彧拱手道:“此前丞相确有明令在先。按常理而言,倘若无曹子孝将军之事,此刻不救元让将军倒也说得过去。
然前番既救曹子孝,今番却不救夏侯元让,那让夏侯一族众人又该作何感想?”
荀彧这一番话算说到点子上了。
“我知此节,故而为难。”
曹操长长叹了一口气:“那依令君之见,当如何?”
荀彧思索片刻道:“在下以为,丞相当速速派兵接应程昱、于禁、李典几位将军。”
曹操双目微醺,怒道:
“这几人有负孤托,致大军溃败,元让遭俘,亦使我王师颜面扫地,沦为天下笑柄。不杀之难解孤恨,还要接应其归来?”
荀彧明白,此时曹操说的也是气话。
他纵然多疑,但对这几人尤其信任。
而这其中每个人都是随他南征北战的忠勇之将,曹操绝不会轻易杀之。
然此时此刻,他却不能顶着曹操的火气说话。
荀彧从容拱手,缓声言道:“丞相,程仲德与诸公今虽涉罪,然此番兵败十分蹊跷,似有隐情。待几人归来,细细勘问,方能探明究竟,汲取败战之训。望丞相慎思之。”
“既然如此,当用何计?”
曹操眉间深锁,喟然颔首道:“孤日前已表刘备为车骑将军,予以高位,难不成,还要破格表奏其为三公之尊?
提到三公,荀彧心中一凛。
思绪回到曹操征讨柳城归来。
那时曹操欲表其为三公。
荀彧明白,他若成三公,曹操必在三公之上。
那又会是什么?
他不敢去想。
故而数次推脱,婉言相拒!
曹操一怒之下,罢免三公,独设丞相,集全国军政于一身。
但终究还是在汉家体制框架之内。
想到此,荀彧终究选择了缄默。
荀攸却道:“元让将军乃国之重器,不可不救。在下认为,许其三公亦无妨。”
“哼哼……”曹操摇头苦笑,准备再派使和刘备商议换质之事。
说一千,道一万,那也是同族兄弟。
然而,曹操的使者尚未派出,刘备的使者便来了。
正是邓芝。
曹操以为,以三公之位,换夏侯惇安归实属无奈,想必刘备也会答应。
然而,人家提出的交还条件只有一个:唯以西凉马腾换夏侯惇!
那一刻,曹操勃然大怒,真有心直接将邓芝斩了。
然既斩邓芝,夏侯惇安有命在!
他看清楚了刘备的野心,也看明白刘备的用心。
不遮不掩,亮牌逼宫!
却将曹操逼入两难之境地。
而面对满脸杀意的曹操,邓芝泰安的站在堂下,就如同面对的是一条拴了铁链的猎犬。
谅你不能将我如何!
曹操还真不能拿邓芝如何。
麾下兵团半数俱在夏侯氏,若留马腾,而弃元让,夏侯氏一门必寒心离德,军中士气定会土崩瓦解,往后谁还愿死心塌地追随?
然,马腾又是西凉一方雄主,若弃马腾,而留元让,刘备必与马腾联合,西凉铁骑与荆州雄兵遥相呼应,两路夹击,中原之地腹背受敌,又当如何?
“孤许三公之位与玄德,汝且回去与你家主公商议,再做计较!”
“皇叔有言,唯以西凉马腾换夏侯惇!”邓芝就像个死脑筋,半步都不退让。
曹操实无良策,喟然而叹。
他起兵到现在,南征北战无数,历经无数艰难险阻,从未似今日这般被人拿捏得死死的。
思及此处,曹操决意向那人问计求解,以破此局。
那是一极尽奢华之府邸,园囿清池、亭台楼阁,一应俱全。
在这乱世中,这里如同世外桃源一般,隔绝了外界的兵戈纷争、硝烟战火,静谧而又安然。
于花园幽深处,一老者垂纶池畔。
此老者年逾花甲,貌相敦厚,神情讷然,仿若迟滞愚钝之辈。
唯其双眸偶转之际,不时闪过一抹狡黠之光。
曹操走到他的面前,站定:“文和,孤今遇一棘手难题,苦思良久,仍无破解良策,特来向你讨教。”
老者回过头,见是曹操,慌忙丢下鱼竿拜倒在地。
“老朽贾诩,拜……拜见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