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来请庞统,所带侍卫不过百人,民夫亦不过三十余人。
他以为距离江陵城近,哪会有贼人敢靠近此地?
未曾想还真有。
好在礼资虽被人夺取,却未有人员伤亡。
刘备担心可能与蔡瑁旧部有关,乃对自己不利。
遂命斥候通知陈到带一万精兵来土家村接应。
刘备则带剩余军士先入土家村权且安营,以防被贼人夜袭。
庞统见两个民夫农耕而归,便跳下马,化身被劫商客凑过去闲聊。
“这蛮贼可是武陵蛮军?”
一老乡扛着锄头:“有说武陵蛮的,也有说五溪蛮的,具体是那种,咱也不知道。三个月前方到此地,平日渔猎为生,偶尔劫掠商客。”
“他们来抢过你们么?”
一老乡拄着粪叉:“你还别说,这帮蛮军对老百姓还够意思,他们只夺过往客商,不抢穷苦老百姓。有的快要饿死了,被他们遇见,还能给些残食。”
“刘皇叔在此,他们也敢抢夺?”
锄头老乡叹了一口气:“他们啊,最恨皇叔?”
“为何?”
“我也是听人说之。皇叔于武陵南郡之交界建油江城,那里原本是武陵蛮狩猎之地。这一建城,鸟兽俱减,那里的蛮子就转移到这边来了。在他们看来,是刘皇叔毁了他们的家园。自然心中怨恨。”
庞统抚髯颔首:“你们可知那贼首是何人?”
“听说叫什么……沙摩柯,此人身高一丈,孔武有力,据说能把老虎扯成两半。”
庞统一脸不信:“这太过荒谬也!”
“你还别不信,真有人见其徒手搏虎。”
庞统想了想,一人递给一个饼。
要说这大饼,在这年景乃绝佳粮食。
作为一个贫苦老百姓,能得此充饥之物,自然十分高兴。
看庞统的样子,也似乎变得英俊了许多。
庞统心知,武陵蛮人新到此林野深地,少有斥候打探绘图,便问道:
“老乡,你们久居此地,可知周遭地脉山型?”
粪叉老乡呵呵一笑:“咱在此地生活了一辈子,怎能不知?你想去哪,问我便是。”
庞统呵呵一笑:“我想知这方圆十里山地,山有几座,河有几条,路有几径,皆所曰何名,所在何处,所通何方。”
粪叉老乡有些为难:“我便是说出来,你也记不住啊!”
“你说便可,我自能记得。”
“真能吹牛也!”
庞统拍拍自己的毛驴:“看到没有?你若事无巨细,一条不落,待我查验妥当,便将此毛驴送将于你。”
毛驴?
谁都知道,一头毛驴对于一个贫苦人家意味着什么?
锄头老乡赶紧抢着道:“他不说,我说,我也久居此地,知之甚详。”
粪叉老乡一脸不屑:“你还真信他。”
锄头老乡道:“我婆娘就想让我买个毛驴,我买不起,这白得一驴,何不要之?”
粪叉老乡撇撇嘴:“若其失约又当如何?”
“就当闲聊解闷呗,跟你聊你也不给我毛驴。跟他聊,没准还给我毛驴,就算不给,咱也不失去什么。”
庞统对着锄头老乡嘿嘿一笑:“我就喜欢你这性子,你且说之,若不掺假,这毛驴我必送。”
遂闻老乡口述,庞统仔细倾听,一一铭记。
闻之同时,脑海之中,山林舆图渐次具象而成。
而后,真将毛驴送给锄头老乡,惹得粪叉老乡眼红无比。
不多时,陈到领兵而至。
按刘备的意思,让陈到带兵前来,就是为了护送他和庞先生安全回到江陵城。
免得半路被武陵蛮兵所袭。
至于收拾武陵蛮,须待筹备得当以后。
然庞统却进言道:“主公,蛮人留于此地,终为隐患。我有一策,可擒蛮首。”
刘备也认为有蛮兵在此劫掠多有不妥。
虽其只劫商贾,但商人多为士族相关,于国之货殖流通、财赋增益,皆具举足轻重。
便说道:“先生直言,越早擒获贼首,越得安心。”
庞统呵呵一笑,从包裹里抖出一件青衣,铺于桌案之上。
然后拿出笔墨,在上面涂画,片刻之间,便画出一幅山水地形图。
刘备大为惊赞,始知邓艾虽善制图,然与庞士元相较,那就相差太远了。
“先生曾于此地盘桓有日?”
“未曾,乃询问乡翁而得。”
“会不会有谬误之处?”
庞统呵呵一笑:“待其言毕,吾复抽问之,其所答皆准确无误,故而此图必然无假。”
“那当如何擒得蛮首?”
“且看我布计!”
庞统指着一处:“三将军,此地往南二里,唤作甲子谷,你扮作商贾之首,带之前的那些侍卫民夫,另二百骑兵去此地叫骂,命其归还物资。若不归还,就放火烧山。”
张飞疑惑:“你怎知他们营在此处?”
庞统哼哼一笑:“方圆十里山间,就属此地依山傍水,又最为平坦。”
然后又用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个圈:“三将军,你平心而言,倘若你带兵至此,会选择哪里驻军?”
张飞看了一圈,最终竟也选择了庞统所指之地。
心中恍然,暗生敬佩。
“我料蛮首必率军前来,一是怕你真放火烧山,二是想把你抓起来,顺便夺骑兵战马。”
“俺张飞长这么大,向来夺人战马!那蛮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夺我战马?”
庞统眼睛一瞪:“你别说你是张飞张翼德啊!你名头那么响,吓得人不敢出来又当如何,全盘计划岂不是皆毁矣!”
“这……”
按说,庞统在指责张飞,但张飞听起来,却半点气都生不起来。
反而还觉得人家说的有道理。
“他们一来,你就跑!往这条路上跑,切记,千万千万不能喊你是张飞,否则人家一怕,就死活不追了……”
你要说直接让张飞诈败,张飞肯定不干。
但庞统这般说法,张飞就觉得很理所应当了。
“哦……”
庞统给张飞指着逃跑路线,到一岔路,又看向黄忠。
“黄老将军,你率五千兵马就在此地埋伏。”
黄忠抱拳:“遵命,老夫必教他一千个来,一千个死,跟那曹纯作伴!”
“万不可!”
庞统摆了摆手,说道,“须待其先头部队冲过,老将军便率军自半山腰俯冲而下。此举非为屠戮敌众,而是截断其部,使其首尾不能相顾,将其一分为二。”
刘备抚髯点头,他也觉得蛮兵虽作恶,却非大恶,不至斩尽杀绝。
庞统此计正合他心意。
黄忠抚髯点点头:“老夫懂了,如断蛇七寸之处。”
“然也!”
庞统又看向陈到:“陈将军,此时蛮军大军被断,蛮首必慌,他回头救也不是,继续追也不是。只得转向这条路,欲饶回浠水沟和其大部队回合……”
陈到探头观看,认真的点了点头。
“陈将军便率三千兵马于此地伏击,三将军也可再率其队杀回。便可将其蛮首困毙于此!”
张飞,黄忠,陈到皆能征惯战。
详细理解了庞统的作战部署后,皆恍然的抬起头,不约而同道了一声:“真妙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