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岱从未想到,自己会遇见这样的张翼德。
在他冲入张飞营帐中的一刹那,还在脑补着眼前会有一个脏兮兮的桌案,乱七八糟的摆放着酒坛,桌案后面,是个木床,张飞醉醺醺的躺在上面,要么鼾声如雷,要么惊坐而起……
然而,当他用马槊掀开帐帘,看到的却是另一幅画面。
张飞端坐在大案之上,左手扶着膝盖,右手握着丈八蛇矛柱在地上。
他目光凛冽,面色阴沉,虎须戟张,豹眼如电!
他乌青铜铠,整装齐备,杀意浓浓,严阵以待!
他就这么冷冷的看着吕岱,浓须的掩盖的嘴角下,似乎浮起一丝笑意。
那感觉,就如同一头养精蓄锐猛虎,守在洞中,看着贸然闯入的恶狼。
此时此刻,张飞身旁,一队精锐甲士,正紧握铁盾长矛,伏低身体。
他们时刻关注着张飞的军令,随时准备冲杀出去。
吕岱的大脑一片空白。
待身后喊杀声四起
他方知自己中了埋伏。
吕岱大叫一声“撤”,遂带队撤退。
倘若,他一冲进大营就发现端倪,立刻回撤,还是来得及的。
可现在,都冲进了主营帐中,哪还有逃脱的机会?
不过一个回合,张飞一矛捅穿了吕岱副将。
然孙茂虽被刺透,却并没有死。
张飞冷冷的看着欲求与大队汇合的吕岱,单臂擎起孙茂还在挣扎的身体,信手一抡。
孙茂精准的砸在吕岱身上。
吕岱正欲爬起,却见张飞阔步上前,一只巨足正踏在他的后心之上。
吕岱终于有幸得见,近在咫尺的丈八蛇矛的刃尖是有多么的锋利。
他战战兢兢的伏在地上,竟无力做任何挣扎。
主将既失,匪军大乱。
张飞一声令下,众令旗竖起,埋伏在各处的伏兵一同现身,开始肆无忌惮的反杀。
最终,斩杀敌军三千余,俘获八百降卒,另有千余军卒四散逃命。
张飞既得主将,也懒得追杀散卒。
“汝是何人?”
吕岱吞了吞口水,他明白,既被生擒,就算死不承认,张飞也能通过降卒得知其真实身份。
与其于此,还不如坦率承认!
好歹死个光明磊落!
“哼,吾乃江东上将军吕岱……”
“吕岱?”
怎料,张飞听闻此言竟然不信,然后抛出这样一番话来:“江东与吾荆州早结盟好,互为唇齿,实乃兄弟之盟。汝竟斗胆冒称江东之名,莫非欲从中搅乱,离间友盟之谊,挑动我两家干戈相向不成?我看你分明就是匪盗!”
吕岱一怔,一时间竟没弄明白张飞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带走,交士公处置!”
说着大手一挥,张飞部众便押着吕岱并八百俘虏奔龙编城而去。
……
龙编这边,士燮得知张飞带匪盗而来,立刻带众人于城楼观望。
庞统美滋滋的跟在后头,回头却见步骘并未起身。
“哎,步先生,别在这坐着啦,一起去看看啊!”
“哦,好……”他欲扶案起身,却觉得双腿发软,站立不便。
“是不是腿麻了?”
“呃,是也……”
庞统在这时展现出他心地善良,体贴入微的一面。
跑过来搀扶步骘,还教育那小童:“先生腿脚酸麻也不知过来扶一下,还不如我那小童有眼力见。”
而事实上,庞统就算摔在泥坑里了,只要他不说一句“扶我”,那小童就能一直在泥坑边上看着。
步骘小童还是很懂事的,赶紧扶着另一边。
步骘走了几步,终于缓过来了,婉拒了庞统的搀扶,与其并行于士燮身后。
“哎,步先生,你说说,这冒充三将军,敢抢夺士公军粮的贼盗能是什么人?这胆子也太大了!”
“这……”步骘汗水涔涔,却笑着应付:“我哪知道?或许是郁林或者苍梧逃过来的难民。”
步骘心中无比担忧。
既有八百军卒被擒,只稍加审问,便能知其所源何军,所属何部。
有些事情,是想抵赖而抵赖不了的。
而按照前番鲁子敬带回的消息,相对于江东而言,人家荆州似乎并不十分在意联盟之事,说是因主公屠夏口之事。
以刘皇叔宽厚仁德之名,曾置鲁子敬于后堂不顾,足彰其态度。
虽说后来亦派使臣伊籍出使江东,促成了孙刘联盟,但诚意甚至远不如曹操。
按照当今天下之局,孙刘理当联盟,共敌曹操。
江东有识之士,其实是知道这个道理的。
所以即便相对曹操更加诚意,主公还是选择了与刘备联盟。
在维持双方联盟的基础上,尽可能扩张自己的地盘,充实自己的实力,以图日后霸业,也是江东之必然选择。
此行交州,说联士燮,便是应对此局。
然而,倘若我此行交州,未得与士公联盟不说,还至吕岱与五千兵马尽数折损于此,不仅如此,还使江东背负袭盟之名而最终导致孙刘联盟分崩离析……
那罪过可就太大了。
步骘想想就感到窒息。
然而,此时此刻,他亦无别的办法。
只能托词匪盗或为“难民”,或许能求得刘皇叔之臣属“网开一面”。
不多时,几人已登城楼。
俯瞰龙编城外,张飞部队军容齐整,旌旗猎猎,精神头十足。
一看就是身经百战的精锐之军。
他们押缚着七八百人的“匪盗”大军,以绳索串联绑缚。
这让城楼上面的交州军,隐隐的感到了一丝不安。
生怕下一幕,张飞便将蛇矛一指,挥大军朝龙编城杀来。
但,并没有。
张飞很有礼貌。
他见士燮登上城楼,便将蛇矛丢于副将,单人单骑驱马向前,拱手亦礼。
“士公在上,前些日子有匪盗冒俺张飞之名夺士公援粮,今俺已将匪盗斩首三千,余卒擒获八百,尽数绑缚于此。士公看看,可有交州之兵?”
这时,士燮倒有点紧张。
为何?
他也怕这些人中有他交州之兵,到时无从解释。
但为了证明清白,也为了安抚张飞,还是派桓治与甘醴各带一小队人马下城查验。
结果,真一个都不认识。
二人与城下抱拳汇报:“回禀士公,无一人是我交州之兵!”
士燮抚髯长吁,呵呵一笑,紧张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而没人注意到,一旁的步骘脸色煞白,紧张的扶着城墙,努力的不让自己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