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曦梦听到的和自己收到的消息差不多，萧大将军往西北退敌，萧羽则带兵往西部去了。
这两块地方算是羌羯集中兵力攻克的位置。
楚曦梦知道了方位，喝过茶后又继续赶路。
西部。
萧羽倒在山脚的一处，周围是一圈又一圈交叠的尸体。
他带人过来，杀了好多好多的羌羯人。
现在被追到这里的或者原先在这里埋伏的敌人，全部都被他杀完了。
可是他带来的人，也没了……
原来几天两军对垒，其实已经解决了羌羯在西部的大部分兵力。
这一回算是残兵，不过还是超乎意料地多了。
还好，现在杀完，等青云带兵过来，羌羯打下大祈西部边境的计划将彻底落空。
叶孤寒也救下来了。
他爹娘在西北和羌羯人打仗，不久后会顺利退军。
萧羽庆幸地想着，好像他想救的，都已经尽力救了下来。
因为胸口被扎过两刀，又强撑着砍了不少羌羯人，他已经没有力气从地上爬起来。
他记起来，前不久答应了一个人，自己很快就回去的，让她再等等。
怎么办，好像食言了。
但是战争一事，如何有万无一失？
他千般计划布局，却难逃必死的命运。
这是八月底，炎热的夏季。
他全身是血，汗流了混在血里，他想回去沐浴更衣，这样楚曦梦来的时候，就不会嫌弃自己臭了。
想着想着，他看着天边血红的晚霞，又笑了。
挺好的，楚曦梦再不会像故事里那样死去。
萧羽不来这里，来的就是楚曦梦。
她一个女将军，落在敌军手里肯定讨不着好。
他替她来，顺便把敌人都杀掉。
他虽然拜托了萧允拦住她，但拦不了多久这姑娘肯定就跑来了。
好在来得及。
但好像，有什么来不及了……
他身下血丝蔓延，同许许多多的尸体交错，像是炸开的血花，一朵接一朵。
万千鲜红中，他闭上了眼。
……
距离萧羽所在的军营还有两日的行程，本想在客栈歇一个晚上再继续赶路。
傍晚睡过一觉之后下楼。
客栈一楼是来来往往的旅客落脚吃饭的地方。
周围的人声嘈杂，楚曦梦找掌柜的点过单，叫他们送到房间去。
远处有人语气沉重，话里带着叹惋。
“萧小将军追击敌军，那一队羌羯人马尽数覆灭。”
“凭一人砍杀无数羌羯人，这样的武功真真是卓绝……”
“是啊，天妒英才！”
楚曦梦脚步顿住，跑到那对话的人边上，攥住那人的衣领就问：“你说什么？！”
“天妒英才是什么意思？！”
她克制住话音里的颤抖，想问个清楚。
许是情绪太过激动，对话的人被她吓到。
却也赶紧解释：“小将军和敌军对仗，受伤后体力不支，战死沙场了……”
战、死、沙、场？
萧羽死了？！
怎么可能！！！
她说让自己等他回来的。
他说会好好回来的！！！
怎么可能就死了。
不会的……
楚曦梦手一抖松了力，跑到客栈外牵起马就往西部冲去。
中途换了一匹马，等她真正到达萧羽的军队驻扎的营地，已经是第三日凌晨。
被允许进去后，她直奔军营主帐，那里青云一身盔甲，从帐中走了出来。
“青云！”她跑过去，风尘仆仆，发丝凌乱，“萧羽呢？”
青云不说话，脸上是疲态，眼里闪过悲色。
楚曦梦看他这样，急了：“我问萧羽呢？！你们将军呢？！”
“我带兵赶到的时候，公子已经咽气很久了……”青云强忍着，话音却还是带着哽咽，“是属下失职，任楚姑娘打骂。”
他再说什么楚曦梦已经听不清了。
大脑空白的形容不足以支撑她此刻的状态。
得知萧羽真的身死那一刻，脑子里本就飞速冲向前的火车相互对撞，连带着人跟着天旋地转。
“他……在哪？”楚曦梦眼神失焦，愣愣开口。
“葬在落雨山。”
这里就是当日萧羽去到的山。
萧羽是提前交代过他们，若是身死，要求即刻下葬。
包括死去的大祈的千千万万士兵，也埋在了落雨山山顶。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那些为了大祈安定而上战场厮杀的将士们，等不到回程的。
这是夏季，不用几天，尸体就会腐烂发臭。
唯一能做的，只有在有限的资源里，给他们下葬。
楚曦梦被青云带着去到了落雨山山顶。
一路上都在祈祷这不是真的，或许只是萧羽开的一个玩笑。
等她跑到山顶，对方就又笑得明朗，开始打趣。
然而没有。
她看到了简陋的木牌，牌上写着：大祈将军萧羽之墓。
如果她没记错，萧羽对外的年纪，还没及冠。
如果他平安回京，那这年年底，该给他行加冠礼了。
楚曦梦这下没法再自我欺骗，她在木牌前脱力跪下。
整个人蜷成一团。
青云带着人走到远处守着。
“萧习习……”楚曦梦牙缝里艰难挤出几个字。
“萧习习……”
“萧羽……”
“我来了……”
泪水从眼眶滚落，她压着哭腔：“你为什么不等等我？！”
“啊你为什么……”楚曦梦抬手拭去眼泪，动作越急泪水越多。
那日城门口一别，如果早知道是最后一面……
她以死相逼也要跟着过来。
一个人倒在尸山中，等着咽最后一口气，得有多痛啊……
没有见到最后一面，她甚至没赶上给他收尸……
“怎么办啊……我们一起来的，不应该一起离开吗？！”楚曦梦边抽泣边问，又有点控诉的味道在里头，对着墓说了很久的话。
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辰了。
待到日头缓缓从山背后爬出，又慢慢到了山间。
楚曦梦已经枯坐了三个时辰。
最后是青云不忍，走了过来，劝她先回军营沐浴和用膳。
她麻木地站起，红肿着眼：“战况如何？”
“现下羌羯已经穷途末路，只需予以最后一击。”
“那收拾收拾，发兵吧。”楚曦梦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