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筝眉心一紧,解决哥哥与陆轻竹的谣言?
这事都已过去那么久,该沉寂的都已沉寂,如今何又旧事重提?
莫非是想利用此事压下他与殷千雪今日的闹剧?
做都做了,还怕什么?
孟筝嘲讽的想着,想不到堂堂容王,也是个怕受千夫所指的懦夫。
孟筝心内不屑,嘴上应了声,垂首进了屋内。
屋内的碎片已被丫鬟清扫干净,她并未察觉不对,只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味,有些刺鼻罢了。
孟筝抬眸,陆轻竹恰好也抬眸,二人目光相撞。
眼前的女子直直望着自己,双瞳似深秋清冷的湖面,暗沉又静谧。
陆轻竹敛眸,轻声道:“你去准备辆马车,送我去崇文街。”
闻言,孟筝眸子闪了闪,皱眉道:“崇文街市井小民那么多,你如今身体不好去那里干什么?”
何况那地方鱼龙混杂,她如今又受伤了,若是不小心挨着碰着谁来负责。
“我可不带你去,我刚刚问了医女,你今日只能在榻上养伤。”
孟筝自顾自说着,径直走到她身前,将羹汤往她面前一递,洋洋得意道:
“诺,这是本姑娘特意给你带的羹汤,你趁热赶快喝了吧。”
说罢,她持着汤匙在瓷碗中轻轻搅动,突然,她手肘背覆上了一只冰凉的手掌。
孟筝抬起眸,不明所以望向她。
陆轻竹双眸平静,不容置疑道:
“去吧,孟筝姐姐,帮我安排一辆马车,我要离开宣平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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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文街后巷平日嘈杂不堪,可今日却异常沉寂。
不知是因不远处哭丧声太大将喧嚣掩去,还是因陆轻竹心中空空,已自觉屏蔽了一切。
她掀开窗帷往外望去,目之所及之处,片片楮钱飘扬而下,檐上白绸瑟瑟抖动,风啸哭啼声交织,一团巨大的悲戚与哀恸压上她的心头。
吊唁者三五成群跨进周府,又匆匆忙忙从周府而出,陆轻竹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那抹身影正好招呼完一位宾友,恰好也看到了她。
她认出这是曾多次来府中作客的姑娘,周大人总是在不经意的角落偷偷望向她,神态有趣极了。
柳妈面上噙了抹疲惫,徐徐走上前来,陆轻竹准备着下马车,被柳妈阻止:
“陆姑娘,这里人多嘴杂,不必下来。”
陆轻竹心上一酸,勉强勾唇道:“柳妈,我不能亲自给伯母吊唁,是我的错。”
柳妈摇摇头,“你有这份心就很不错了,姑娘,你回去吧,若是被福安公主瞧见,你会有危险的。”
陆轻竹垂头:“柳妈,我想见见周衡。”
她如今再不想顾忌那么多,她想见他,她要跟他说让他提防萧冕,她怕萧冕对付周衡。
柳妈望了眼面前的女子,终是没有告诉这位姑娘周大人已一晚没回府中,可想到昨晚周大人的交代,她将这抹不安压在心底,从褡裢中掏出一件包裹,左右四顾,快速塞到陆轻竹手中,意味深长道:
“这是周大人让我交给姑娘的。”
看着掌中这件物什,陆轻竹心中一动,将它往怀中一卷。
她带着期待朝柳妈颔首,待马车再次行驶时,悄悄将包裹拆开,并没有她所期待的信件或其他,只有一只湖色团花香囊。
这是一月前由她亲手缝制,于月阳桥交给他的那只。
陆轻竹紧抿着唇,面上的皮肉都随心内的崩溃徐徐抖动起来。
周衡是要与她撇清关系了。
连他也拒绝了她!
周衡也不要她了!
心尖似被车轮碾过,处处都绞痛起来。
扭曲的眉眼化成几缕不甘与痛苦,让她对所有都充满了敌意和不忿,最终坠成泪水,湿润了眼眶。
兴许是这绝望的啜泣声引来了车外人的关注,陈许焦灼的声音在此时乍然响起:
“姑娘,您怎么了?”
陆轻竹抹了抹眼泪,并没有注意到仆夫声音的异常。
她平复了心情,兀自道:
“去镇国公府。”
“这……”
陈许没敢说,陆姑娘上了马车后,他便依着王爷的吩咐替换成了仆夫,随陆姑娘来了崇文街。
一路上,他一言不发,就怕陆姑娘发现。
如今陆姑娘想回府,他虽不敢猜测王爷的想法,可他亦知晓,王爷应该是不想她回镇国公府的。
陆轻竹终是察觉到不对,猛地掀开帏幔一看,竟是陈许,当即脸便沉了下来:
“这不是宁国公府的马车吗?你怎么在这?”
“陆姑娘,臣是依着王爷的吩咐来保护您的。”
“保护?”
多么可笑的话,明明是监视,却用保护这样的字眼将其裹成了蜜糖,强行塞给他人。
“陆姑娘,王爷也是一番好心,您……”
“送我回镇国公府。”悲痛凝成不堪与恨意,让陆轻竹冷冷打断了他的言语:“你们家王爷虽然战功赫赫权侵朝野,可我镇国公府不怕你家王爷,若是你不想他与镇国公府撕破脸的话,你今日就由着他,而我会直接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到时候出了任何事,镇国公府都不可能与容王再回到从前。”
陈许心中大骇,而陆轻竹已经从车厢内钻出站在车轼上,右手紧紧攥着硬木往下一看,似在丈量与地面之间的距离。
车速不疾不徐,即便她从此处跳下,无非就是受一点皮外伤外加出点丑,不会有丝毫生命危胁。
即便有,此刻的她也不怕。
不理会焦灼朝她靠来的陈许,陆轻竹脚步往后一退,不顾一切道:
“你去跟你家王爷说,他如今的所作所为实在令我作呕,若他继续纠缠我,我大不了直接一死了之。”
这般任性的话竟从一向善解人意的陆姑娘嘴里说出,她眸中的决绝和恨意冲破了一切,陈许相信,若他今日照着王爷的吩咐将陆姑娘送回到宣平侯府,陆姑娘会真的拼的鱼死网破。
他忧心地望向她苍白的面颊,在她摇摇欲坠的身躯上瞥了一眼,最后定格在她手中的香囊上,终是不得不屈服道:
“陆姑娘不要冲动,臣立刻送您回镇国公府,外面风大,您进去歇息着就是。”
陆轻竹却面无表情道:“我就站在这,希望陈大人能快些,让我少受些苦。”
陈许最后那些小心思也被陆轻竹戳穿,此刻,他终是知晓陆姑娘是铁了心要与王爷断干净了。
虽然陆姑娘之前的行为多少表达了自己的决心,可陈许见证过她的痴情和执着,总不免将此当成欲擒故纵的把戏。
他之前一直觉得,总有一天,陆姑娘会与王爷重新在一起,毕竟,陆姑娘为了得到王爷的爱与关注可差点失去了性命,如今王爷已意识到陆姑娘的不同,百般呵护,陆姑娘怎可能放弃这得之不易的感情?
可现在,他已开始动摇。
难道,一切真的覆水难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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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轻竹的胸口很痛。
自南苑从鬼门关捡了条命后,不过几日有余,又遭陈许错绑,虽得了宫中御医的诊治,可到底伤了元气,之后,她的身体每况愈下
中间不过只隔了一个多月,便又遭遇凤台山一事,身心交瘁之下,身子肉眼可见的坍塌下来。
她时常感到有心无力,伤口偶尔也会隐隐作痛,那伤似乎在肌理之内,非外力可以安抚。
可每月按规一例的把脉之中,那大夫却说她的心病竟比身体上的暗疾更严重些。
她从前还未觉得,可如今那抹窒息已将她彻底控住,和风微煦,从她发间轻轻撩过,可她却头痛欲裂,站在车辕上神魂恍惚。
即便马车离镇国公府越来越近,她都似个游魂不知所以。
“陆姑娘,镇国公府到了。”
陆轻竹冷冷抬眸,如愿看到了府前两座石狮。
如释重负,心头那抹重压终可以落下。
她僵硬的勾了抹笑容,对着陈许道:
“轻竹在这谢过陈大人了。”
“陆姑娘折煞臣了”刚脱口而出,陆轻竹已一跳而下,虽然一个趔趄,可到底站稳了。
陈许眼皮一跳,心慌难耐,他可还记得那医女叮嘱过陆姑娘今日不要下榻,如今这番折腾,可谓是前功尽弃。
陆轻竹面无表情往前走着,越靠镇国公府越近,越是恍惚,因为她竟看到了秋水。
那女子穿着淡绿色的褶裙,站在镇国公府朱门前翘首盼望,见着蹒跚而来的陆轻竹时,眼眸一亮,朝她跑来。
身后的元霜紧紧跟上,待看到了陆轻竹这副模样时,又是惊诧又是惊慌。
今早上,姑娘被孟姑娘拉走后,她听姑娘的话并没有跟着。
近日姑娘总是独来独往,元霜看不透她,又忤逆不了她,万般无奈之下,她想到伺候了姑娘十几年的秋水姑娘,秋水姑娘不知遭遇了何事,躺在榻上一月有余,记忆缺损,可她今日去时,她双眸清明,开口便是“姑娘呢”,她当即欣喜不已,确认秋水姑娘身体无恙后,便将秋水姑娘拉到了镇国公府门前,没成想竟等来了姑娘这般模样。
她慌慌抬眸望去,便看到姑娘与秋水相拥而抱的画面。
她急急走近,又看到姑娘望向自己。
“我哥哥呢?”
“大人刚刚回府,估计在书房。”
闻言,陆轻竹放开了秋水的手,独自走进书房。
彼时,陆仪面色沉竣,单手撑在书案上,屋内气氛凝滞。
见着陆轻竹推门而入,他只撩了撩眼皮,神色晦暗。
陆轻竹开门见山:“哥哥,我要嫁给周衡。”
气氛更是低沉了几分。
陆轻竹并不在乎,直直望向陆仪,坚定道:
“我这辈子只想嫁给周衡。”
闻言,陆仪有了反应,幽幽瞥向她:
“这个心愿你恐怕此生都无法实现了。”
“周衡因刺杀陛下已被陛下亲卫当场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