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西北风卷着枯叶在四合院里打旋儿。
孙二瘸子那只青筋暴起的手攥着贾东旭的破棉袄领子。
油光锃亮的狗皮帽子下,那双三角眼瞪得跟铜铃似的:“姓贾的,甭跟我这儿扯闲篇儿!五个梅瓶连本带利八百块,麻溜儿给老子凑齐喽!”他腮帮子上的横肉直颤,满嘴黄牙间喷着唾沫星子,“就是把你家祖坟刨了,今儿也得把这窟窿填上!”
贾东旭佝偻着脊梁缩成个虾米,腊月天儿里愣是憋出一脑门子冷汗。他眼珠子往江凡家房门那儿直瞟。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他们一堆人找贾东旭要钱,就算有人报警也没用,民警还得调解还钱。
可是要是祸及他人,情况可就完全不同了。
多半要被抓去蹲个几天时间。
“二爷...二爷您容我...说一句,江凡这小子有钱。”贾东旭话没说完就被孙二瘸子拎小鸡似的往中院拽,破棉鞋在青砖地上蹭出两道泥印子。
孙二瘸子他才没有那么傻,拽着贾东旭就要回中院。
“给我五分钟,就五分钟。”
“撒手!撒手!”贾东旭突然跟条脱水的鲤鱼似的扑腾起来,棉袄扣子崩飞两颗,露着里头发黄的汗衫。他连滚带爬蹿到江家门前,指甲盖儿都劈了还死命拍门板:“江凡,你开下门,我有事儿跟你谈谈。”
门对面没有丝毫动静,就好像没人一样。
江凡此时已经回到了里屋,又闭上了里面的屋门,来自第六感观察觉到的危险这才小了不少。
正盘算着要不要从后窗离开。
这屋里值钱的物件,多数都搬到了家属大院那边去了,最值钱的也就是这床榻上的垫子被子了。
就算被贾东旭强行闯进来,多半也没有什么损失。
不对,这屋里还有些古董物件,就埋在里屋衣橱下面的地砖底下,之前江凡藏鬼玺的地方。
江凡顺着想法,眼风扫过墙角酸枝衣橱。
那块地砖严丝合缝,想来也不会被……
不对……直至看到那地砖,江凡回忆起上回是不是没有盖实。
后面的日子,他都是很晚才回来,大多数时间连灯都没点,就摸黑上床睡觉了。
现在见到这一幕的时候,脑海里不由得回忆起当初搬家的时候,他三次回来拿东西的时候,拿鬼玺的时候确确实实没有把地砖盖好。
有人进来过!!!
而且还翻动过这些东西。
绝对不可能是自家人,江凡三番五次交代了,这段时间不让她们回来。
就是担心易中海的事儿东窗事发的时候,这家伙精神崩溃,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出来。
翻开地砖。
下面的铁盒依旧嵌在泥土里面。
打开一看,里面收藏的银元和几个古董杯子,都已经不见了,就剩一个空盒子。
在庆幸把鬼玺带走的同时,江凡不禁也生出一股怒气,这动土动到太岁脑袋上了。
上辈子外加这辈子,这是第一次被人偷了东西。
门外贾东旭的声音越来越大。声儿都带着哭腔,活像夜猫子叫春。
“江凡,我知道你在里面,你不用躲了,赶紧出来,我求求你了。”
“你再不出来……我……我,我贾东旭要给你跪下了。”
“操!”江凡后槽牙咬得咯吱响,外头贾东旭的哭嚎混着傻柱的大嗓门儿:“东旭哥你跪他作甚!这孙子配受这礼么?”话音未落就听";扑通";一声,准是膝盖磕在台阶上了。
“傻柱,你有钱借一下哥度过这难关吗?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贾东旭祈求的声音响起。
江凡听到这话,顿时就想笑。
心中的愤怒也被冲散了一点。
什么时候,贾东旭跪下也能用来威胁人了,别说是在门口跪下了,就算是贾东旭一家子都吊死在他门口。
眨一下眼睛,江凡都觉得自己是个傻波一。
门外贾东旭借钱的声音响起后。
登时变得安静下来。
下一瞬,音调陡然拔高:“江凡,东旭哥他都跪下求你了,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十年邻居一场,东旭哥在你小时候对你的好,你难道都忘记了?”
江凡人都麻了。
这道德天尊易中海下线一段时间,傻柱接过他的职位,也继承了这毛病了。
还有小时候对他的好?
这意思是贾东旭要点脸,需要保持三好青年的形象,没有亲自下场伙同他妈和他老婆来欺负他们家吗?
这话骗骗别人还行,想骗自己,呵呵~
真把他当成小孩子呢!
顾不得再追究藏着的几个古董杯子究竟去了哪里?
江凡想了下,还是决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最好先跑一趟医院,看看能否找到像是防疫中心的地方,把贾东旭的情况报上去。
免得真是什么严重的传染疾病,放任不管,到时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江凡扒着后窗棂往外瞅,没见着人,刚从后窗翻了出去。
正瞧见许大茂揣着手倚在西厢房门口嗑瓜子,那对招风耳朵支棱着,活脱个看热闹的猢狲。“嘿!跑这儿猫着呢?”
许大茂突然扯嗓子喊,瓜子皮儿喷出三尺远,“贾东旭!你跪错地界儿了!”
这话儿满满的阴阳怪气。
江凡狠狠瞪了这个许大茂一眼,随即三两步就翻上了墙头。
这个搅屎棍,绝对就是故意的。
不过也好,这样贾东旭几人就没理由撬他们家门了。
免得到时把他家搞得乱糟糟的。
虽说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最值钱的,就是那辆所里的旧单车了。
但指不定贾家还真敢把这单车给卖了。
江凡翻墙时棉裤腿儿刮在瓦片上,";刺啦";撕开道口子。刚蹿上墙头,就听见院里炸了锅:";孙子你丫给我站住!";";江凡你特么不得好死!";
内容不必多说,无非就是贾东旭嘶声力竭的问责。
“玛德!这一天天的,没一刻工夫能闲着!”回忆了一下东城区所有的医院,能处理传染病的,江凡心中立马有了选择。
地坛医院,前身是北平市立传染病医院,1959年更名为四九城第一传染病医院。
医院地址是在……东城区地坛公园西门13号。
“不远,唉,稳妥起见还是跑一趟吧!”
江凡心中总有股隐隐不安的感觉。
虽说院里大部分人要是染病了,那他绝对会拍手叫好,别说是同情了,他不落井下石都算是好的了。
可一旦真是传染病,病源扩散开来,那这个结果也绝对不是他想看见的 。
院里的众人可没有江凡的那种感知危险的能力。
根本不知道贾东旭身上携带着的疾病,有多么的致命!!
许大茂嘴角挂着幸灾乐祸的笑容,站在傻柱和贾东旭两人三五步开外的地方。
“别瞅了,人都跑远了。”许大茂戏谑看着贾东旭,唏嘘道:“我就不太理解了,为什么会有人觉得能在那小子口袋里面掏到钱?!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贾东旭还没跳脚。
傻柱却已经开始站了出来,脸红脖子粗地瞪着许大茂:“嘿!我说许大茂,你做人怎么能这么没良心,说话有必要那么难听吗?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打烂你的嘴。”
被这么一威胁,许大茂两腿一哆嗦夹成了罗圈腿,蜡黄脸膛上沁出油汗,后槽牙咬得咯吱响却再不敢吱声。
傻柱朝地上啐了口黏痰,蒲扇似的巴掌钳住贾东旭胳膊往起拎,向着中院走去。
孙二瘸子瘸着右腿紧贴墙根蹭过来,三角眼在贾东旭后腰上剐来剐去,那副眼神紧紧盯着两人,跟过来绝对是怕人到后院跑了。
一行人回到了中院。
中院老槐树的枯枝在北风里打着晃儿,树底下王主任正跟三个虎背熊腰的汉子掰扯。
领头那个络腮胡把竹扁担往青砖缝里一杵,震得地面粉尘一颤。秦淮如绞着蓝布头巾角儿凑在旁边,身体缩着一抽一抽的。
几人走近,这才听清了几人的对话。
“反正你们这是不对的,你们出去看看,街道都被彻底堵死了,要是传出去,影响多不好,讨债也不是这个讨法……”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们要钱急用,别说你是街道办主任了,就算是天王老子,你也管不着。”
“咱庄稼把式不懂弯弯绕,就认死理儿——欠债还钱!您就是把玉皇大帝请来,今儿个也得见着真章儿!”
王主任脸色青红交替,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她旁边的助理之类角色的年轻人,却很是不服气地出起风头:“你们一群人欺负人家一家孤儿老小,这算是什么,他们住在我们街道,我们就要管。”
秦淮如哀求道:“王主任,您一定要替我做主啊!把他们都抓到监狱里面去,这些人一来就胡说八道,还说些什么不还钱就要把我家房子给卖了,呜呜呜~~~”
王主任是一脸为难。
她有些责怪地看向身后的那个年轻人。
眼神当中似乎有些怪罪的意思。
后头穿中山装的小年轻还要梗脖子,叫王主任一记眼刀剜得缩了脖。
其实,真正追根到底,他们也是没有权力管这些事情的,最多就是参与在其中,充当一个协商调解的角色。
目前,欠债还钱被视为基本的道德准则。
如果是欠钱不还,流传出去多半要被人戳脊梁骨,除非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 ,否则一般砸锅卖铁都要把钱还上。
就好比国家层面,欠钱不还会损害国家的国际形象和声誉。
就拿最近的例子,老大哥要求偿还86亿卢布的外债,这笔债务也没抵赖掉。
风气就是如此。
秦淮如";嗷";一嗓子扑到自家门前柱子上,眼泪珠子跟断了线的琉璃球似的:“青天大老爷哎!这帮杀千刀的要把我们孤儿寡母往死里逼啊!王主任,您快点报警,让警察来把这些人抓去坐牢。”
说完,秦淮如又回头过来拽着王主任,她袖口往上一撸,露出腕子上三道浅红印子,“您瞅瞅这都给掐的!”
甩开秦淮如的手,王主任冷着脸说道:“女同志,你可要注意言辞,什么叫做把他们抓去监狱,我说句公道话,这事儿,你们无论从道理,还是法理上讲,你们都是不占理的那一方。他们是可以去告你们的……除非他们对你们家人造成了伤害,否则只是讨债的话,我们也只能调解调解。”
这话,无疑是在警告这些大汉。
千万不要动手,要是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到时结果就两极反转了。
王主任也是并不想把事情闹大,否则事情发生在南锣鼓巷,她也少不了麻烦。
然而,秦淮如眼睛一亮,当即把脑袋往那壮汉杵在地上的挑担竹竿撞去,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打人啊!他们打人了……”
这一幕,让很多人都没能反应过来。
半会过后,藏在屋内一直不露头的贾张氏,贾张氏一个箭步蹿出来,扑腾跪在地里就开始嚎丧:“淮如,你没事吧!!!他们居然打你。没天理啦!外乡人欺负到炕头上来啦!”
然后,贾张氏装模作样看向王主任:“主任,他们打人了,现在可以抓了吧!”
贾东旭一脸纠结,在傻柱的搀扶下,来到秦淮如的身边,看着后者泛红连破皮都没有到额头 ,喉咙上下滚了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王主任腮帮子上的肉直抽抽,瞥见贾东旭让傻柱架着过来,脑门青筋蹦起老高,不由得退后几步。
此时她都愣住了,这叫怎么一回事?一个疑似病号,另外几个……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是摆明要诬陷碰瓷了。
这家人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
没等王主任开口。
孙二瘸子那伙人瞬间变得急躁。
“喂,你们要合伙起来算计我们是吧?刚才我们可没碰她,是她自己撞上来的。”
“伙计们,他们都是街坊邻居一伙的, 瞧咱们外地人面生,故意欺负咱们,别和他们客气。”
“这臭婊子说咱们打她,还要把咱们送进去,既然这样,不打她我们就吃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