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小的时候,我很喜欢一双雪地靴,爷爷给我买的,那双靴子上镶着很多钻石,站在雪地里闪闪发光,很漂亮。可是拿到爷爷给鞋子就意味着离开妈妈,去爷爷奶奶家。”
“你拿了吗?”林夕问她。
“我拿了。”她说,“不过不是因为鞋子,其实我知道,就算不拿鞋子,我也会被爷爷奶奶带走,与其大闹一场被他们带走,不如和声和气地主动跟他们走。”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已经沙哑了,“我知道没有人会站在我这边,谁都想让我跟爷爷奶奶走,可是我不想,却没有办法。那个时候我才不到五岁,我能怎么办?”
“那现在呢?”林夕又问。
边月擦了擦眼泪,露出一个明媚的笑,“现在有人肯站在我这边了,我要做我想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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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谈谈吧。”边月对两个老人说。
“不,就站在这里让大家好好看看,看看我和你爷爷养出来个什么白眼狼,让大家评评理。”奶奶不仅拒绝离开,反而屁股往地上一坐,就开始抹眼泪,控诉边月的不孝。
“你难道要指望一个被你抢来的孩子孝顺你吗?太可笑了。你要是想继续在这里靠丢人现眼卖惨,就继续骂街吧,我没空陪你丢人。”边月说罢,进了学校大门,任凭他们怎么骂,她都无动于衷。
两个老人在学校门口骂街行为迅速引起了校方和媒体的注意,学校处理的方式也很简单,给边月放了几天假,让她回家好好处理一下家庭关系。
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
一个老师忍不住多嘴,“边月啊,作为一个学生,不仅要学习好,更要学会做人啊!余华先生说过,不要踩着父母的肩膀,看过世间繁华之后,嫌弃父母从未读书识字。你爷爷奶奶把你养大不容易。”
“老师,你读过《杀死一只知更鸟》吗?”
那个老师是出了名的话多,此刻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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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理会爷爷奶奶,而是自己打车去了车站,坐上了回妈妈那里的车。
爷爷奶奶一路跟到了那里。
见到妈妈,边月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
妈妈不知所措地看着两个老人和她的孩子。
“我要跟他们两个断绝关系。”边月斩钉截铁地说。
继父和妈妈被她说的开场白给吓了一跳,两个人面面相觑。
“你这个不要良心的种,我跟你爷爷白养你了。”
“是我让你养我的吗?是我让你养我的吗?”
林夕叹了一口气,紧紧拥抱住了边月。
她和边月共用一副躯体,从前额叶传达的情绪丝毫不落的影响着她。
林夕能够看淡生死,却无时无刻不被边月的情绪所牵动。
喜她所喜、忧她所忧。
边月的痛苦所造成的真实,甚至超过她的记忆的真实性。
她记得,边月的书包里放着一把水果刀。
书包就放在她的旁边,如果她要做什么极端的事情,没有人能够阻止她。
“可是妈妈,你知道我小的时候想要见你一面有多难吗?从小到大我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快点长大,长成大人后就没人能把我抱上爷爷的车子,被他们强行带走了。”
她一边流泪,一边说:“小的时候,我说想去找你,不送我去你那里,我就一直哭。奶奶说,哭得太厉害对身体不好,所以她就让爷爷去吃放拿了一袋子盐,塞到了我的嘴巴里,我想哭也哭不出来了。”
林夕感觉边月的心脏都要碎掉了。
可是妈妈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爷爷奶奶根本不会听她讲了什么,一遍一遍地重复着骂边月的话。
是啊,她现在长大了,没有人能把她强行塞到爷爷奶奶的三轮车上了。
“你走不走吧,你不走我今天就住在这里了,你不走我跟你爷爷都不会走。”
“你当年就是靠着这套撒泼打滚的方式把我从我妈身边带走的吗?”边月不屑的看着她,那眼神就像看垃圾一样。
如果撒泼打滚耍无赖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那也太简单了吧。
“什么?你说什么?”
林夕和边月都被气笑了。
老年人才是最适合跟别人吵架的人群吧。别人骂他们他们听不见,他们骂别人倒是能用上积累了一辈子的肮脏词汇。
“你想在这里待着就待着吧,我累了,要去睡觉了。”
“你站住,我从小到大就是这样教你礼貌的吗?”爷爷呵斥住了她,“你奶奶还在这里坐着等你,你能去睡觉?”
“是我让她坐在这里的吗?”
这句话还是没人听,从开始到现在她说了很多话,除了林夕,没有一个人在听她说话。
他们没空听她说话,爷爷奶奶在忙着思考怎么才能把她的良心骂醒;妈妈和继父商量如何和平地解决眼前的问题。
边月选择把这个问题丢给妈妈,是第一次以女儿的角度向她发出求救。
以前她总是哄骗着自己,觉得妈妈真的很爱她。
事实上呢?小的时候被带走,她看不到妈妈的身影。
后来的每一次生日,妈妈从不记得。
妈妈爱她,只是不得不承认的一个事实就是——这种爱远比不上她给妹妹和弟弟的爱。
如果这次妈妈能帮她脱离爷爷奶奶,她就会和妈妈成为一家人;如果不能,他们就会回到以前的关系,偶尔探望妈妈一次。
很多人觉得,从小家庭不幸福的孩子就会缺爱,可是边月并不缺爱,因为失望过太多次了。
她需要的是一个无条件选择站在她这里的人,林夕就是这样的人。所以说,她这一辈子再多不幸也无所谓,因为遇见了林夕,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玉梅,你劝劝她啊。”奶奶见劝说边月无果,把目标转向了边月的妈妈。
她把王玉梅拉到别处,抹了一把泪后就开始卖惨。
“你劝劝她吧,我们不管说啥她都不听啊,她只听你的话,你让她跟我们走吧。”
“这……”王玉梅苦着一张脸,“她是你们养大的,我说的话她更不听。”
“你吓吓她也好啊,跟她说‘你要是这一次不走,我和你叔叔就撵人了,以后都不让你过来。’你吓吓她吧,我老婆子求你了,非得让我给你跪下来吗?”
“咱们再商量商量嘛。”王玉梅没直接答应。她虽然是挺想解决问题的,可是她也不想失去自己的女儿啊。
奶奶给她跪了下去,“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