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休息,大家都会在前一天领工资,不少人听见动静,都往这边看。
刘美丽捂着心口哀嚎。
“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我们没领工资啊!”
会计扶了眼镜,在本子上找了两遍。
“这不是吗?药房桑吉庆,10月工资51块,肉票一斤,油票五两,工业票一张。
后勤刘美丽,工资32块……”
“你们不光这月工资领了,未来三个月工资也支了。”
“什么?!”
刘美丽呆若木鸡。
“是你侄女找领导反映,说家里有困难。
还给看了厂医院开具的营养不良的证明,提前支取了你们三个月工资。
刘同志你也是的,有困难要跟厂子反映,孩子都成营养不良了,这哪行……”
接下来她说什么,刘美丽都听不见了,满脑子只有完了,完了。
她失魂落魄的离开,但关于她家里的话题可没断。
“哎,听说了没,就是她儿子犯事,被厂子扭送公安了……”
“我咋听说父子俩都不是好玩意?”
“当爸的说对儿子犯的错不知情,我不觉得不可能,一个学徒哪儿有那么大胆量……”
“嘘,到我们了,都别说了。”
今天天气很好,但刘美丽觉得无比寒冷,浑浑噩噩往前走,连迎面而来的,胡子拉碴的丈夫都没看见。
还是桑吉庆拉住了她。
“我被停职了,能不能上班得听通知。
建设人赃俱获,得坐牢,在这之前,还得补偿医院损失。
你开支了是吧,把钱给我。”
刘美丽满脑子都是完了,完了,大儿子丢了工作,又坐牢,几年先不说。
往后哪个好人家的姑娘,会嫁他啊。
而且还要赔偿损失,停工……
老本被桑枝拿了,还欠了单位三个月工资。
她忽的坐在地上,泼妇似的大哭。
“老天爷哎,没活路了,真没活路了!”
……
按理说闹成这样,桑枝该走了,但她偏不,有钱了,给自己买了好衣裳,顿顿吃肉。
馋的只能吃糠咽菜的桑家其他人干瞪眼。
桑吉庆是个人物,几乎每天都有调查的人来传唤,他一天比一天狼狈,一天比一天消瘦。
却愣是没让人撬开嘴,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甚至对她,也保持着表面和谐。
进门打招呼,在外碰到了,还会以长辈身份,说两句关怀的话。
倒是刘美丽,这两天早出晚归,找不到人。
他乐意作秀,桑枝自然配合,装嘛,谁不会。
一时间倒让其他邻居们看不懂了。
苏霞是难得关心桑枝的人,觉得她那个叔叔透着些邪性,一心想让她搬出来。
桑枝才不,她自小虽没爹妈,但被人收养后,是娇养大的,啥都吃,就是不吃亏。
丢工资,丢钱,没收粮食,这才是开头,而她这么做也是有目的的。
人的表情,言辞,可以骗人,但肚子不会,这几天她随处都能听到这家人饿肚子的声音。
逼到这份上,藏着的某些东西,也该拿出来了。
既然她成了桑枝。
那拿了她的,就都得吐出来,一分一厘都不能藏!
……
书里说,舅爷住在部队大院,哪户她不清楚,但那边进出都要登记,到时候跟哨兵打听下就行。
桑云这两天没回家,想必已经在那站住脚了。
现在也该她去‘投奔’了。
跟堂姐每天打扮花枝招展出门不同,她这次去,专门换上原主初秋时的单薄衣服。
刚开始她是买了茅台,想孝敬他老人家,但转念一想,这不符合小白菜人设。
就换成了玉米面跟高粱面。
得知她的来意,哨兵还有些纳闷,看不出平时独来独往的蔡师长,今天会有这么多客人。
往蔡家打了电话,没人接听,正好换班,索性好人做到底,送人进去。
以前她还不理解,桑云明知道这事风险极大,为啥还要冒险。
但现在,她懂了。
一路走来,街两边是高大繁密的梧桐树,显得格外安静神秘。
理发店,幼儿园,群英子弟学校,操场一应俱全。
可能是看她亲切。
哨兵还指着那两座礼堂跟她解释。
“那边一个是总后礼堂,一个是解放军政治学院礼堂,平时里面会放电影,很热闹。”
“哇,能在这里工作,也是你实力的象征。”
桑枝多会提供情绪价值啊。
几句话就让年轻哨兵羞红了脸。
桑云刚跟冯向东打完酱油回来,看到一个熟悉背影,但对方穿的太破烂,她就没往桑枝身上想。
想到刚才见到的男人,她心里小鹿乱撞。
本以为见不到江砚了,谁知道今天会在蔡师长家碰到。
听冯向东一说她才知道。
原来蔡师长是江砚以前的老领导,这次他来,是专门给老领导过生日的。
茫茫人海,都没刻意安排,就相遇了两回,不是缘分是什么。
说说笑笑,到了门口。
桑枝听到动静也扭过了头,好像啥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笑容灿烂的跟她招手。
“堂姐”
桑云看见她,笑容凝固了。
桑枝,咋还真找到这啦?
那她先前撒的谎……
想跑没法跑,被她支配的恐惧又来了。
冯向东也看出桑云的不对劲了,刚才买东西路上,他就问过桑同志脸上伤怎么来的。
对这个‘鸠占鹊巢’又蛮横可恶的堂妹,没好印象。
二人对峙时,蔡师长遛弯回来了。
桑云赶紧上前扶人,一脸奴相。
蔡师长是个精瘦的小老头,从五官轮廓,依稀能看出蔡婆婆的影子。
可能受原主情绪波动,她眼眶有些发热。
蔡婆婆跟弟弟年轻时好像有些矛盾,各自成家后,就再也没来往过。
要不是担心原主,蔡婆婆也不会在临死前托孤。
可以说,蔡师长也不知道真正来投奔他的女同志,长啥样。
当桑枝自报身份后,事情变得有趣了。
一行人进屋,在桑云坐立不安的神色中,桑枝掏出了蔡婆婆的亲笔信,以及二人的照片。
“舅爷,我刚到城里就被我叔叔婶婶扣下了,行李跟书信也被抢走了,堂姐你怎么会在这?”
冯向东先入为主,对她没好印象,见救了头儿的女同志被吓得脸色发白。
替人打抱不平。
“同志,你在家欺负人不算,还跑到这耍威风,太过分了吧!”
桑云见有人替他撑腰,底气也足了,好在她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这两天已经找好了理由。
“妹,不是你说不想跟老人一起生活,嫌有老人味儿,才硬塞给我吗?
我拿医院清闲工作跟你交换,甘愿照顾老英雄,可我一退再退,你怎么就不给我活路呢!”
冯向东点头。
多亏人家桑云同志来照顾了。
前两天夜里老领导突然不舒服,是人家把人送医院的。
如果被坑对象不是自己,她要当场鼓掌,夸堂姐聪明。
把所有不利因素都推到自己身上,自己高风亮节。
真行。
正要辩解时,窗外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闪过,接着,开门声响起。
即使只是一眼,她也认出来来人是谁了。
是她那天在车站救下,晚上又出现在人家被窝的男人。
要知道她能在踢爆人蛋还安然无恙的前提。
是死不承认,缺乏人证。
如果被他认出那天曾出现在车站。
又有桑云这个搅屎棍在,她又有麻烦。
还有,被窝那事她也解释不清啊。
虽然不确定对方能认出她,但有风险的事,她向来不做。
正好气氛烘托到这。
她扔了东西,眼眶泛红,捂脸‘痛不欲生’的跑了。
二人擦身而过,江砚只觉得有种熟悉香味,鉴于超强的敏锐度,他回头。
“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