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的火车,但秦源的吉普车走到一半就熄火了,检查再修好,等到车站时已经一点半了。
还好没耽误事儿。
这年头出门主要运输工具就是火车。
候车室到处都是后面背着肩上扛着,手上还要拎着东西的旅客,小孩子哭闹,大人不耐烦的呵斥更是此起彼伏。
秦源看了下乱糟糟的环境,再次提议,“真不用我送你?这趟车路上停靠的站点儿多,你到家最早也得晚上了。”
他开车过去,不用跟人挤,人也舒服,这人怎么就不听。
桑枝接过他手上的行李,“我跟舅爷的勤务员通过电话,今晚他会来接我们的。
而且,你这车是公家的吧?
虽说你在那说一不二,没人敢对你你公车私用有意见,但树大招风,你好歹也装装行吗?”
跟徐伟、王金龙那种勉强能称为革委会小头头的边缘人物不同,他手里是有大权力的。
要不然也不能成某些人的保护伞。
但他有权力不假,早死也是真的。
书里虽然没说这人具体死因,但一定跟他这种欠揍的性格脱不了关系。
但这两天的相处,她已经没办法把人当成毫不相关的纸片人,所以能劝就多劝两句。
秦源不爱听人说教,但不反感她的啰嗦,拉回来差点被人挤散的桑北,不怀好意笑道。
“我没爹没妈身边也没知心人,说走弯路就走了,身边就缺个能时刻提点我的。
要不你跟江砚分了,投进我怀抱,到时候我保准……哎呦!”
话还没说完,肚上就迎来一狠击。
原来是桑北看不惯他挖墙脚的行为,一脑袋撞他肚子上了。
他这两天吃的多,也有劲儿,就跟小牛犊似的,秦源还真被他顶疼了。
他弯腰在这哎呦半天,本来是想博些同情。
但叫唤老半天也没人关心他一下。
再抬头时,眼前哪儿还有人影儿?
人家俩早就上车啦。
在外面一路小跑,最后才在卧铺车厢看见挤上去的姐弟俩。
火车马上发车,桑枝就没打开窗户,跟他挥手拜拜就整理自己东西。
他追了好远的火车,桑北那小子才喊来她姐开窗户。
“我把电话放你衣服口袋里了,别弄丢啦,还有,记得有事给我打电话啊!”
他的声音被冷风吹散,隐隐飘到她耳朵里。
桑枝也扯着嗓子大喊,“我知道了!”
但一个人体力再好,跑的再快,终究是追不上火车的。
渐渐地,那人身影越来越小,变成个黑点。
别看她说要走了,心里惆怅的不行,但这会上了火车,马上就能到城里,最高兴地也是她。
“咱家在木材厂有个小院儿,现在被二叔他们住着,我还有个舅爷,是养大我的婆婆去世后,让我投奔的人家,他人很好,就是不爱说话,你别怕……”
桑北人家虽是第一次坐火车,还是卧铺,但成长经历让他没别的孩子那么闹腾。
这会听见她介绍,秀气的眉皱起,“她们不是害了咱家,又卖了我,你咋还让她住我们家的房子?”
这些日子他吃得多,脸蛋有了点肉,皱眉时就没那么吓人。
桑枝捏他脸。
“大堂哥咱姑被我送到局里了,二叔也被送到劳改农场受罪了,至于二婶儿,咱手里有她的罪证,还怕扳不倒她?
我为啥没把人赶出去,就是想等你回来了,亲眼看着他们倒霉,咋样,你姐够意思吧?”
听完解释,桑北脸色这才好看,不过他也好奇,“你就这么肯定,能找到我?”
“那是自然,不论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然后爱你,因为我们血脉相连。”
桑枝对他,那是用上了所有耐心,无时无刻不在说酸话,为的就是让他有安全感嘛。
桑北害羞的钻到被子了。
火车开了两站后,又挤上来不少旅客,但几乎都是去硬座车厢,卧铺没关系的或是级别不够的,压根买不上。
他们这个,要不是秦源帮忙,也别想这么舒坦。
就在二人以为没人上车时,一个高个子,脸型稍方的女同志来了。
有外人在的时候,桑枝还是挺注意形象,就没在说些肉麻话,静静的打开报纸。
也不知道是不小心还是故意的。
对方踢歪了他们的行李。
出门在外,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桑北有强迫症嘛,赶紧把行李袋摆正,又躺回了下铺。
女同志也不顾桑枝正倚在窗边,脸色难看的挤开她,哗啦打开窗。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对站台上送行的人一顿输出。
“我都说了买下铺,买下铺,你们怎么办事的!
这次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下次再办不好,你该从哪儿来就滚哪儿去!”
说罢啪的关上窗户。
马丽丽这时候才看见桑枝,她这种人向来对比自己长得好看的人,有种天然的敌对情绪。
而她的漂亮被气质衬托的更迷人,又白又娇腰肢细软,就躺在那看个报纸都跟妖精似的勾人。
这会有求于人,就压着火儿问,“同志,跟我换个铺可以吗?我可以出钱,你车票的两倍行吗?”
桑枝现在虽说刚花出去六百多,但她是个不爱亏待自己的,加上家底儿还厚,看不上那点小钱。
自然就婉拒了。
马丽丽脸色更难看了。
“三倍,现在就能给你,你可以跟其他人换下铺!”
她这以为桑枝在拿捏,想坐地起价,还说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儿。
大白天遇人发癫,她火气也起来了,“你有钱咋不早点买下铺,或者换别人的铺啊,干啥只盯着我。”
马丽丽咬牙,她不想吗?!
她是临时让人买的票,那会下铺已经没了。
至于别人的床,不是衣服脏兮兮,就是臭脚丫子蹭了,她看着都不舒服,更何况躺了。
说又说不过买又买不通,她又狠踢了行李一脚,黑脸爬上去了。
先前可以说是不小心,这次就明摆着欺负人,桑枝她这小爆脾气也上来了,刚要跟她较量一下时,就被桑北拉住。
他把人带到车厢连接处说悄悄话。
“你别跟她吵,我认得她。”
见亲姐不信,他就交代上次去部队施工地时晕在那里,她给过自己冻疮膏的事儿。
小孩儿没感受到过多少善意,所以不想姐姐跟她起矛盾,行吧,桑北都这么说了,她就罢了。
但后来俩人吃饭,她捏着鼻子说有怪味儿,低声说两句话吧,她又烦躁的捶枕头嫌吵。
纯公主病。
好不容易到站,姐弟俩收拾好行李,马不停蹄的往下赶。
桑枝紧紧拉着弟弟,出了站。
虽然外面荒凉的跟狼来过一样,冷得人直跺脚。
但桑枝一眼就看见,那孤零零的路灯下,站着一道挺拔的,跟小白杨似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