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这样的,中午忙客们吃饭的吃饭,看热闹的去看热闹,守灵就零星一两个。
办丧事最重要一点,是出讣告。
要把死者生卒年月、简历、生平业绩,五服内的子、侄、孙写下,贴在长方形木板上,放在大门外,供人观看了解。
来给顾厂长吊唁以及下葬那天的人肯定很多。
讣告就显的尤为重要。
所以主动揽下这项工作的是二车间主任的老父亲。
年过古稀,鹤发童颜,听说年轻时是个秀才。
老人家这会戴着老花镜,咬着毛笔,正思忖如何下笔呢。
当放大镜聚集的光烧着缎子,毛皮,火苗灼伤顾建民皮肤时,男人睁眼了。
老人不满意开头,把纸团子扔了,重新蘸墨开写。
顾厂长刚醒,意识还有点模糊,耗神打量一番才发现身边都是纸钱、花圈。
火烛香味儿不断往鼻孔钻。
想张口叫人吧,嘴刚张,差点让个硬币噎死,手忙着抠嗓子里的硬币。
刚抬起胳膊,好嘛,数不清的死面硬饼子哗啦啦砸到他脸上。
要是换成一个小时前,早有人注意到他的情况。
偏偏这会儿周围只有一个背对他,绞尽脑汁写东西的老人家。
‘尊敬的各位同志,我厂顾建民同志因意外事故身亡,享年49岁。
青山含泪,苍天诉哀,他为革命为国家木材事业奉献光辉一生……”
衣服上的火点越烧越大,还有星星点点落在地上的谷草上,烟雾逐渐变大。
顾厂长想跑,起身刚要下去也没想到脚还被麻绳绑住了,噗通倒在地上。
巨大声响提醒了老人。
他灵感大发,唰唰唰在纸上写着。
“您曾经的教诲如警示醒钟,给我们无尽思念与缅怀……”
老人家推推老花镜,隐约闻见有东西烧糊的味道,灵感大发,下笔有如神助。
“星河长明,愿逝者安息,追忆往昔,您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您火光中的身影,无畏的精神,啊啊啊……”
老人闻见越来越浓的烧焦味儿才察觉到不对劲。
猛的回头,就见本来已经去世一天,今晚就该移到棺材里的厂长,忽然在火堆里活了!
饶是他活了七十来年,见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事儿,也无法理解眼前这一幕。
顾厂长看似跟正常人一般,就是不能走路,这会正一蹦一跳朝他过来。
着火、不能走路,诈尸一词突然在脑袋里炸开。
老人家用以跟年龄不相同的速度逃离后,逢人大喊诈尸。
他哪儿知道顾厂长之所以蹦跶,是因为被麻绳绑着脚。
声音跟火光吸引了不少人,大家冲进来,看见他死而复生,自然而然的乱套了。
这时候顾朝仪刚从外面回来,还没进巷子就被人抓住。
来人又哭又笑,说话颠三倒四,她老半天才听明白。
她爸活了!
说真的,出事儿后她不止一次幻想,想着这是场梦,梦醒后她爸还活着,她也有人护着。
但人死怎么可能复生呢?
可越来越多的人跑出来,说的都是同一句话。
这姑娘此时已经怀疑自己是不是悲伤过度,神智不清楚了。
但人大脑在停摆阶段时,行动是快于理智的,手里东西哗啦全扔掉,飞似的跑回院里。
进来一看。
此时站在院中间,身体虚弱,但脸上依旧温和笑容的,不是她爸又是谁?
嘴唇咬破的痛感袭来,才让她意识到这不是梦。
他爸真活了!
伪装着的坚强破碎,顾朝仪蹲下身子嚎啕大哭。
院里本来在替他们开心的邻居,此时见她真情流露,也都纷纷抹泪儿。
世上最美好的,莫过于失而复得吧?
此时柄部刻着魏岭东名字的放大镜,也被人翻出来。
结合着灵堂着火,顾厂长醒来,这还有啥不明白的吗?
………
桑枝弄明白一切,看向小屁孩,魏岭东着急翻自己书包,他放大镜果然不见了。
这都什么事儿啊。
就算他再调皮捣蛋,也不可能在人家丧事上动手脚惹麻烦。
面对控诉,他忙慌摇头。
桑枝是信他的,别说他没作案时间跟动机,单凭这小孩儿智商,他也想不出这招数啊。
余光瞥见桑云毫不意外,要跟她同归于尽的表情,还能不明白内情?
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找出真相。
得去看看灵堂那能不能帮上忙。
她正走时,公安还有保卫科的人,正架着母女俩往外走。
刘美丽两腿发软,身子硬挺,裤子上还有摊可疑的痕迹,此时被吓得,完全是被人拖着走的。
到桑枝跟前还在求饶。
“桑枝,我这辈子造的孽,是还不清了,但你堂弟卫国是无辜的,你放过他好不好?
房子你收了,但给他留个住的地儿吧,打地铺都行。
他户籍都在木材厂,你要是把他迁出去了,他往后可咋办,他才十岁,可不能没学上啊!”
桑枝自认为经历这么多事后能波澜不惊。
但听见这不要脸的言论,脸都气红了。
“这会儿倒显得你母爱无私了。
你那会儿把我们扔出去,有没有想过我爸妈对孩子们的牵挂?
你儿子被你养到十岁,吃的肥头大耳,我弟被你卖了,被虐待这么多年。
你把他的人生,富贵都抢走给你儿子女儿,现在还有脸来求我高抬贵手!
你脸不大皮倒挺厚,我还就把话放这,一会儿我就给房子确权,把你们这几个吸血虫从我家户口上踢出去。
还想让你儿子上学,上屁去吧!”
刘美丽爆发出痛不欲生的嚎哭,也是在此时,她才知道桑枝真正的报复是什么。
试问,对一个母亲来讲,有什么能比孩子在她心里地位更重?
桑枝就是要让自己坐牢也不能安心。
要时时刻刻牵挂着她的孩子。
她太狠了啊。
桑云虽然也害怕,但她知道自己没参与拐卖,应该不会坐牢。
至于弄假弄公章。
她又不是厂里职工,厂里又处罚不了她。
但桑枝也别想讨的了好,烧人家厂长灵堂多严重的事儿啊,她有嘴说不清。
所以就算房子到手又怎样,她能在这住安稳吗?
被人押往保卫科时,那俩男人窃窃私语。
“你说要不是有人亲眼看见,谁敢相信世上有起死回生的事儿啊。”
“是啊,人都没救了,但又被火苗给烧醒了。”
“嗯,小孩儿虽调皮,但也是他的放大镜起了作用,不然咱顾厂长没死透就被埋进去,那可太亏了。”
桑云听的云里雾里。
赶紧拉住对方,问怎么回事。
听完解释,她面色惨白。
也就是说,她精心谋划的坏事,没让桑枝惹祸。
反而刺激醒了顾厂长,给她做了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