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问,如果她现在装没听到,能不能跑得过在场几位军人?
答案是不可能的。
一米八九的个子,抓她跟抓鸡似的轻松。
桑枝只是犹豫了片刻,还是停了脚步。
眼前少女咬唇不语,乌发浓密细软,鸭睫扑朔间有泪花闪烁,澄澈的杏眸看向别处,透着股倔强。
冷风吹过,挺翘的鼻尖泛红,她打了个喷嚏。
哨兵刚才跟她相谈甚欢,见状有点不忍。
“蔡师长,虽说这是你们家务事,外人不该多嘴,但我觉得桑枝同志不像那位同志说的那么跋扈。
没调查就没发言权,凡事还是多方打听下比较好。”
他站岗时见过好几回桑云。
八面玲珑,又特别会讨好人。
这俩战友跟蔡师长明显已经被她骗了。
当然,出于同情弱者的心思,他自然要向着桑枝。
桑枝明白人家的好意,感激的朝他笑笑。
但这笑意落到男人身上,消失了。
古铜色皮肤,高挺的悬鼻梁,两道眼睛深深的,显得特别冷淡倨傲。
“你说你是她堂妹,会医吗?最近有没有去过车站?”其实他更想问,最近有没有去过医院。
但那晚经历过于荒唐香艳,他这种古板的性子,开不了口。
桑枝还没回应。
心虚的桑云急忙抢答,“我妹跟乡下赤脚医生学过几年,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这人真是蠢到没边了。
她是跟谁学的,蔡婆婆,蔡婆婆是谁?
是她要投靠的这家人的亲姐姐,别管俩人之间啥矛盾,你一个外人公然说人家是赤脚大夫。
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显然她也意识到说错话,低头暗自恼怒,蔡老爷子是个脾气古怪的。
见小辈儿闹够了,硬邦邦说了句回家。
江砚像尊大佛似的看着她,似乎没盘问出有用消息,就不会放人走。
她不情愿进去了。
桑云恶人先告状,还是把先前那些车轱辘话,又说了一遍,总之她是无辜的。
是桑枝不乐意来,她出于好心帮忙。
这场合,大吵大闹,只会损害她的形象。
但一言不发,又不符合桑枝的性子。
所以得平衡好那个度。
“医院工作,是你哥从我手里抢走的,舅爷这边,也是你跟你父母费尽心机夺来的。
你说你一直心有惭愧,那我问你,这么几天,你有没有跟舅爷坦白?
如果我今天不来,你是不是就打算一直瞒下去?
还有,你敢不敢让人去家属院打听一下,你爸妈,你大哥,到底是什么为人。
你哥医院好端端的工作,是怎么丢的,他人,现在又在哪儿?”
没咄咄逼人,但每句都将她压的抬不起头。
可能事关蔡婆婆,她难得激动了些。
冯向东瞠目结舌,“好厉害的一张嘴。”
瘦巴巴的老头打量完二人,心里有了判断,对上新来的丫头,不自然的咳嗽了下。
要是她再早来两天,知道弄错了,给点补偿也就打发走那个叫桑云的丫头。
那晚发病,确确实实是她找人搭救的,而且听冯家小子说,前两天她也救了江砚。
当着看好的晚辈面,把他救命恩人赶走,好像也行不通。
思来想去,只能把俩人都先安顿下来。
“正好,江砚受伤了,这两天要在这我休养,你俩要是都会医,就帮我照顾下病人。”
先将就两天,让这对堂姐妹都留下,等过两天,他托人打听的事有结果。
把头个姑娘安排好,也算还了人情。
至于桑枝,虽然小丫头嘴巴毒点,但行军打仗一辈子,他就喜欢这种真性情的。
桑枝是走不了,桑云是如愿留下,所以场面一时间有点和谐。
见她穿着单薄,老爷子还专门让桑云给她拿件厚衣服。
头两天,他给过粮票布票钱。
“哦,好……”
桑云表情难看。
为了维持人设,表现大度,她总不能穿桑枝旧衣服吧?
那就只能给她,自己为钓金龟婿,斥巨资在百货买的呢子大衣。
要不说人靠衣装呢。
这衣裳在桑云身上穿不出效果,但掐腰设计,衬得桑枝脖颈纤长,腰肢不赢一握。
冯向东看见后,嘶的倒抽冷气。
她是真配得上眉目如画,清丽娇俏。
江砚倒是漫不经心收回视线,即使她刚才穿着单薄,怪可怜,但他一看就知道,是装的。
这点小事,他也没揭穿,更主要的,是怀疑她来这的动机,以及…身份。
特务私下活动不止,他又是掌握关键消息的人物。
桑枝又有疑点。
这也是为何会多关注她的原因。
桑枝知道他有所怀疑,但没放在心上,还是那句话,没证据,她怕毛线。
桑云想展现自己贤妻良母的一面,让几人在这坐着,她在厨房做饭。
其实蔡师长这种级别,一般家里都有阿姨,但不巧的是,阿姨儿媳妇这两天生孩子,她回老家了。
要不桑云也不会抓住机会,大献殷勤。
她爱干活就干呗。
桑枝则清闲的打量房子。
蔡家分的楼在干部区东北角,环境清幽,二层小楼自带小院。
屋里墙面是现在流行色,上白下绿,墙上挂着一个全家福,屋里高低柜,组合柜,沙发,餐桌,一应俱全。
也有寻常人家没有的黑白电视,收音机,缝纫机。
可能家里人都没在跟前,有种空荡感。
蔡师长也是古来稀的年龄。
性格不能说古怪,只是别扭,旁敲侧击的问了她好些在乡下的生活。
知道他是想问蔡婆婆,但桑枝不是原主,知道的也不多,半真半假的说了些。
老爷子点点头,估计有些疲惫,指着江砚说,“他是我看着长大的,按辈分喊他叔也行。
不过你们年轻人不讲这些,喊哥也行,叔也行,随你。”
桑枝点点头,拉长音要喊叔,还没来得及张嘴,就被男人眼神镇压。
“江同志,以后还请多多照顾。”
换来的是他不耐烦移开的脸。
中午,桑云使出十八般武艺做了饭,但老爷子情绪不高,没怎么动筷子,除了冯向东,也没人捧场。
吃饱喝足,老爷子给她拿了些粮票跟布票,让她找个机会搬进来,可惜江砚这个定时炸弹在这住着,她哪儿敢。
只能推辞说,过些日子。
桑枝没要粮票,但确实眼馋布票。
这两天虽然买了衣裳,但都有些薄,北方冬天冷的厉害,这两天就该置办厚的了。
空间里倒是棉袄羽绒服,但款式过于新颖,材料跟这个时代格格不入,她也穿不出去。
所以买点布,弄个罩衣,或是被罩啥的,也能解决麻烦。
桑枝前脚刚走,江砚后脚跟了出去。
桑云倒想跟他多接触接触,但谁让她还没做完家务,只能干瞪眼了。
现在的裁缝,都是需要做衣裳的人家用布票买好布料,再上门去做。
中午包吃,给两块钱的工钱。
但她不方便管人家饭,多给些钱,让人做好她来拿。
她是到裁缝铺外面,才发现有人跟着她。
还是避之不及的江砚。
她还不知道自己被人怀疑成特务了。
但想到这人的压迫感,以及先前的盘问,小脾气也上来了,她这人,天生不爱吃亏。
眼睛一转,有了打算。
见有人上门,裁缝大姐戴着老花镜,脖子上挂着皮尺,热情招呼她。
“小同志你做什么?”
门帘轻微动了下,她含笑不语,直到看见帘子下露出一双鞋,她坏心眼道。
“做内衣,就是里面贴身穿的小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