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只黑白分明的呆头鹅。
像是从天而降一样,呆呆的直直撞到他的腿上。
它撞到之后被反作用力推的连连后退,一时之间没来得及反应,黑白分明的眼中带着无数的呆。
歪头看看冉玉,一眨眼就绕着他转了好几圈。
翅膀一扇,飞到他脑袋上。
然后叼起他脑袋上一撮毛,往翅膀底下一藏,不动了。
冉玉笑笑,随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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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是一条纯白色的鱼,忽的从他眼前一跃而过。
就像飞出来之后,就找不着回去的路一样,“啪嗒”一下掉在地上,不停的甩着尾巴。
稀奇的是,这鱼嘴里还叼着另一条鱼。
另一条倒不似这条纯白,如同寻常的鱼一样。
更为稀奇的是,这鱼眼里闪着古井无波。
冉玉没忍住,扶额一声长叹。
天知道,他是怎么从一条鱼眼里看出来古井无波的。
冉玉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捡起鱼,左右张望想找水潭。
最后发现找不着,干脆胳膊一挥,把鱼远远的扔了出去。
远处传来一声“扑通”的声音,应是这鱼已经原路返回。
头上的呆头鹅被他动作惊到,仿佛大梦初醒一样,扇着翅膀猛烈挣扎。
挣扎好像被什么看不见的力道压下去一样,没引来什么后果。
和它突然出现一样,也是突然消失的样子。
最后这鹅一闪而过,消失在黑白的世界。
冉玉又独自走过一截路,就那样走到巨木的最底下。
树的翠色,是这世界唯一的色彩。
它的根不扎在土里,反倒倚着虚空随意蔓延。
那底下放着一张石桌,坐着两个人。
一个人是青丝满头,即便高高束起,也在身后绵延不绝似的。
另一个人则是满头华发,用发带潦草绑了几缕扔在身后,剩下的则是随意披散。
两个人看不太清面容,但浑身散发着大人物的气息。
华发那人抬手,刚要在身前石桌上的棋盘里落下一子。
就听见另一个人开口:“殿下,这可是耍赖啊,我要闹的。”
从语气单纯来看,分不清是调侃还是阻拦。
他嘴里的殿下动作不变,继续往棋盘上落子:“本就是你强求来的棋……”
这语调不疾不徐,像是既不在乎,也不在意。
殿下动作一顿,似乎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不愉快的事。
他手摁在棋盘上不动,转头看向冉玉,华发缓缓扬起,用看不清的面容,听不清的嗓音说:
“天下如棋,且思慎量”
冉玉被这一句话说得满头雾水,不由得迈开腿想上前问个明白。
可那一脚还没落地,就有一阵呼呼呼呼吹过来的大风,吹的他飘飘然的落到床上。
只是出去之前好像听见一句:
“这个鹅的号是不是有点超模了?”
“那咋了,你跟我一起挑的,现在说超模,要不然给他号封了?”
“拿什么封?拿一人一道雷?”
“好啊好啊,你一道我一道,开心回家睡大觉。”
最后剩下一丝残留的思绪,听见一声“嗒哒”,像是棋子落下。
外界已然是天光大亮。
冉玉起身下床,只觉得自己好像睡了一觉,又好像没睡。
那是睡还是没睡呢?
冉玉不知道,洗漱完后就出了门。
他先是来到厨房,好声好气的,把在这里坐等吃饭的施芜请回前厅。
而后拐弯走进书房,把下朝之后,就一直在这里兢兢业业,为国为民的冉固叫过去。
去敲管算房门的时候,管算在房间里没个动静,只说让他们先吃,自己还要再睡一会。
这顿早饭才算是正式端上了桌。
一家人也总算是按时吃上了一顿。
饭后,就该上马车,出门游历了。
管算起得晚,没赶上饭点,有些悲伤难过想要原地打滚。
将动未动之际,被冉玉随身携带的小点心打动,专注于啃啃啃,放弃打滚计划。
冉玉看着这一切,有点想扶额,他觉得自己比冉固还像一个老父亲。
出安昌后,向前走过些许光景,便是京华元年修建的运河。
当初有不少人反对这件事,试图以头抢柱子,被京华帝身边章法卫的人拦下。
本来不撞还好,一撞之下给年轻气盛的帝王生生撞出三分火气,在朝堂上问:
「卿等,还有何人要以死谏君?」
哗啦啦啦站出来一片。
京华帝不怒反笑:「死?便宜你们了。」
那段时间里正是北边那群狼来打秋风的日子。
于是,她大手一挥,把这群人打包送给正在蓟州忙活的周觅。
周觅当时忙的团团转,被这群人烦的一个头两个大,干脆交给自己身边的副官小潘全权打理。
小潘做事情极为干脆利落,直接把人送上战场,逼着他们拿起刀剑与人搏杀。
在战场上轰轰烈烈的打过几场后。
这群每天叫着「陛下三思!」「圣上三思!」的言官们齐齐陷入沉默。
没有其他原因,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混着血腥杀戮,血流成河。
足够让他们好好看看,好好思考。
这是一个残酷的地方,它不分敌我,将范围内的所有人波及到这里。
只要是踏进这里一步,就必须面对生死抉择。
要么战胜敌人,要么被敌人击败。
用血肉模糊来形容这样的场景太过简单。
可唯有血肉模糊这四个字才最为形象。
硝烟弥漫,在血色的天地里,秃鹫于天空盘旋,等待即将到来的饱餐。
哀嚎。
满世界都是哀嚎的声音。
在许多残肢断臂里,还有或是已经死去,或是失去意识的人们。
御史们尚且年轻,可还有比他们年龄更小的孩子。
每天都有许多人人受伤,许多人流血,许多人痛苦哀嚎。
北边的狼也好,我方的百姓也好。
在战场之下,他们也是孩子的父亲,妻子的丈夫,父母的儿子。
可在战场之上,他们是对立的双方。
也是被人辛苦抚养长大,上战场不为自己,而为背后百姓。
他们也不想上战场,他们也怕,可是别无选择。
他们身后还有人。
是家人,朋友,是无数的同族。
是万家灯火,是不算盛世的盛世人间。
是在看不见的地方,那无数的期盼他们回家的眼神。
是信纸中写不完的续续担忧,和深深的祝福。
夜色里,世家特意派出来给人添堵,平日里不是读死书就是读死书的人。
张口闭口就是仁义道德,天下百姓安危的人,开始反思自己。
——他们……错了吗?
少年心头热血在那一刻凉了三分。
他们甚至没有见到镇北将军周觅的面,就又被人抬着送了回来。
京华帝很满意他们的反应,纡尊降贵,和他们解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