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某种原因,莫福作为冉府曾经的管家,对于冉玉一直都有着极为复杂的心情。
愧疚,懊悔,欣喜,难过,悲伤。
许多许多的情绪夹杂在一起,生生要将他变成一个情绪的杂合子。
冉玉向来见不得熟人受苦,尤其是这个在曾经极为慈爱的老者。
他见过老者驾车带他出去玩,也听过老者在那一个个没有冉固和施芜的夜里,讲给他的一个个故事。
这是他小时候的玩伴,是没有亲人的夜里,陪着他的亲人,是冉固和施芜也耗费心力去寻找的家人。
他没有可以称为爷爷的人,但他叫过福爷爷。
同样,他小时候也说过和老者一起走下去的话。
可惜,那是一场布了三年的局,是只针对他冉玉,不知道多少人殚精竭虑,布了整整三年的局。
而后,在三年之后的五年,这个局被不知道多少人优化完善,最后成了几乎将所有人骗过去的网。
可惜,他年少最见不得无辜者被波及。
莫福也见不得。
他刚出生的时候,就有一个人被莫福领到了他的摇篮前。
看起来还很精神的莫福指着摇篮,指着那个身量不是很高,但是满脸都是兴奋激动的身影说:
“冉少爷啊,他叫小京,以后啊,他就可以和你一起玩啦。”
小京比他大一些,他五岁的时候,小京已经是少年人的模样了。
于是他冉玉受苦受难,平白在安昌之外消失了一个月的时间。
后来那一双名叫小京的猩红双眼构成了他接近整整十一年的梦魇。
同样,就已经注定了老者因为愧疚,因为自己招惹过失,从而离开安昌这个是非之地。
冉玉劝过他留下,可老者听不进去。
即使是现在冉玉说:
“想做什么就得去做,毕竟如果因为什么原因没有做,那不就等同于被这个原因逼着不能去做吗?”
“我是冉玉,我才十六,如果还有什么原因能够挡的住我,那就说明——”
“我本身不想去做。”
莫福佝偻着脊背,他离开安昌之后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岁月在他身上刻下了深深的印痕。
冉玉主动伸手拉他:“我本来想将一个人介绍给莫叔认识,但后来想想,莫叔好像不是很愿意见我,我也不想他听见,或是感觉到当年的事情。”
他接着说:“等再过一些日子,我们回安昌的时候,我再好好说一说,好吗莫叔?”
冉玉本来想尽量避开莫福的痛点,可他想啊。
当年的事情是一道伤疤,在那一颗充满慈爱与照顾的心上划开一道口子,于是心上多了一道伤口。
这些年风风雨雨,冉玉从未在安昌得到眼前这个人的消息,那同样可以说明,这道伤疤从未好过,并且这么些年过去,有复发的可能。
那就将原本的事情经过摊开来看,看看究竟谁是谁非,谁对谁错。
……
这是京华八年的秋天。
远山上的枫叶渐渐红了,小小的二世祖冉玉也该出来活动了。
他自小无法无天惯了,一群人加在一起都几乎要看不住一个他。
在冉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年幼的玉一身鲜艳夺目的服饰,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和沾染上泥土的的衣袍,来到一个老者的眼前。
然后就是刻意下压但是压不住的幼稚嗓音:“福爷爷,今天我们去哪里玩?”
福爷爷满脸都是柔和笑意:“阿玉想去哪里?”
幼稚鬼对对手指头,装作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小李昨天跟我说他做了新口味的甜点心,那我就大发慈悲,去他那看看。”
他一摆手,把自己的小手塞进福爷爷的大手里:“不要把我弄丢了哟。”
福爷爷只是笑,牵着他慢慢往前走。
一边走一边还说:“阿玉是不是长高了?怎么看着比昨天高了不少?”
年幼的玉不适的跺跺脚:“周合老是说我没有他高,还说什么我怎么长都不会超过他,那我就得用点非常手段了呗~”
福爷爷存了心逗他:“什么非常手段,和福爷爷说说?”
小不点玉摆一摆他没有牵着的另一只手,悄悄数着手指算了算,然后伸出两个手指,微微弯了弯指尖:
别问,问也不告诉你。
福爷爷乐的直笑。
冉玉心里盘算着什么,既不和糖葫芦的小贩打招呼,也不在卖糖人的摊摊前停留,直直奔向街道最深处。
周围人对他已经认识的不能再认识了,冲他打个招呼:
“冉少爷,来吃小点心?”
“冉少爷,又和莫管家溜出来玩啦?”
“哟,冉少爷,怎么不见一直和你出来那个小京啊?是做错事被罚了?”
小小的冉玉摆摆手,一个一个回答问题:“嗯,来吃小李新发明的甜点心。”
“没有溜出来,是光明正大钻出来的。”
“小京在家里有些他的活没有做完,我和福爷爷给他带一点回去。”
周围一阵哄笑,闹着让他尝一尝自己的零嘴。
冉玉一一啃过去,还给了不少修改意见。
莫福跟在他身后付钱,可这群商贩不收,并且说:
“冉少爷嘛,要是收他的钱,我在这里是混不下去了收他的钱?”
这话很霸气,莫福只得记下商贩名称,也好派以后来送。
冉玉也不急,在商贩和莫福为了收钱和不收钱之间拉扯的时候,他说:
“收呗,我吃了你们的,我给钱是应该的,你们是怕我事后报复嘛?我应该不是那样的人吧……”
他脸上有不解还有为自己辩解的焦急,有害怕真的被人传谣传成了事后会悄悄报复的担心。
就是没有他可以不用给钱的意识。
周围的商贩每天就靠着吃他这一口颜来渡过每天都枯燥无赖的生活,每天都要暗自唾弃一下自己想要潜入丞相府偷冉玉的心。
哪里肯收他的钱?甚至还想倒贴一点过去让他每天都出来溜达一圈,怎么可能收钱?
可惜这个时候的冉玉还没有意识到他每一次闯祸之后还能完美逃脱,纯粹是因为安昌上上下下都吃他这一口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