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玉确实不会说什么场面话。
一些看起来很高级的话,完全是从心底发出来的,他这么想,所以这么说。
谢晋是谢家家主,是谢普的哥哥。
他这个时候眯着眼睛,因为计划被人破坏,脸上看起来有些狰狞。
代表大武最高权限的物件就在冉玉腰间挂着,让他更气了。
“冉大人,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不是?怎么,你现在……”
冉玉不看他。
安昌城北门距离他还有三条街。
“谢家主,你的话如果是来和我说的,如果内容是一些陛下她身为女子坐上帝位本就是错误,又或者她坐在帝位上这些年全部都是胡来……”
“如果你要说,就是因为她以女子之身当帝王,才会导致天降灾祸以致北兰南下,还有四面楚歌群狼环伺,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北兰和他就那么远的距离,冉玉已经看见城墙上就一群乌泱泱的人了。
他着急杀北兰王,没空听谢晋来说这些废话。
早一天把那个哈图杀了,他早一天把安昌稳定下来,早一天拉着人出去玩。
冉玉先前本来是一身白衣,但一夜过去之后,他身上却是一身暗红色。
来的路途中,可能是有人家在院子里栽了桂花树,点点代表秋收的金黄落在了他的发间。
桂花香也是盈袖,可是抵不过血色的腥气,让这位少年人皱着眉,忍着此刻的不适。
他心底打定了主意,眼前这货要是再多嘴,就直接拿手里的刀给谢家换一个家主。
人和人之间要什么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他看谢普就不错,老实巴交的,被人算计了当工具人都不知道。
他心里开始推算安昌之乱平定之后要怎么收拾残局,但江上舟现在留给他的好像也不完全是一个残局。
至少还有些嗷嗷待哺并且赋闲在家的世家子弟等着当官。
这些世家大族的子弟在察举、征辟中具有优先权,形成以自身宗族为中心,众多门生故吏维护的政治格局,因此这些士族门阀在朝政上拥有更多的话语权。
士族的事情他熟,用地方官把人扔出去。
科举先停个三年,三年之后再看。
那这三年之间……嘶——
他倒吸一口凉气,想不到要拉谁当壮丁。
考定品位原本有“盖以论人才优劣,非为世族高卑”的说法。
但实际上因为州郡的大小中正都是为豪门大族所担任,因此世家大族必然操控确立品状的过程,换言之世家大族实际上垄断了选官的主要途径。
所以扔的太近了不行。
青州现在还不是大武青州,李颜那边得想想办法。
蓟州,青州这些地方,把世家子弟打包扔过去,然后……
冉玉走神想到了自己袖子里镇北军的虎符。
他也清楚的意识到一点。
这一次之后,镇北军必须不能是原来那个镇北军。
没有周觅的镇北军,必须散落各地。
要让他们聚集不起来军心。
冉玉叹了一口气。
只求这一次,大武人欠他的人情能够大一些,要不然……
单单一个镇北军,就足够端了现在的大武自立为王了。
谢晋打断了他的思路:“天命是她违抗原本乱世的命数强行建立大武,你现在也在违抗,跟江上舟她当皇帝有什么关系?”
这么些年的家主不是白当的,一眼就能看出来冉玉对他的杀意。
“冉大人要是因为这件事杀我,我不认。”
冉玉提刀的手一松,刀被他扔在了不远处。
“我现在很忙,谢家主,你要是再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我可就真的不客气了。”
冉玉头都大了。
一路上忙忙碌碌寻方向就算了,还要在这个时候听以前的仇人扯皮。
够了。
他说够了!
“谢晋,你再这么耽误下去,我可就不管你认不认了,新账旧账,我……本王跟你一起算。”
少年人的眉心皱的很紧,此刻流露出些许不耐,连自称都换了。
谢晋:……
他让开了。
冉玉觉得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但他很忙,没空去想莫名其妙背后是什么原因。
谢晋突然开口:“冉大人,就一定要去吗?”
冉玉摇头:“我为什么不去?”
“这世上还有人值得你去吗?”
你从小到大见到的最多的就是算计,你因为这些算计失去了多少东西?
江上舟在算计你,我在算计你,整个天下都在算计你。
他们为了大武算计你,为了你一会即将要见到的人算计你。
你还要再去,护住他们一程吗?
你要护住大武,可大武的命数早就尽了,甚至说,大武本身就不该存在。
违抗天命的后果,就是你冉玉身边的所有人都会先一步离你而去,这样,你还要伙同她江上舟一起违抗下去吗?
冉玉站在原地待了一会,最后说:“这世上总要有人开个先河”
“天命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如果一切真是命中注定不可违逆,你在京华八年的那些谋划就根本不会实现,你谢晋是谁,我冉玉不会知道。”
他抬头一看,天色暗沉。
“所以,如果一切真的完全按照你所以为的命数去走,那你还能站在这里,跟我说这一切都是什么命中注定吗?”
长时间没来得及喝水,他嗓音略微沉了些。
他仓皇一笑,眼里闪着细碎的光,好像星星掉了进去。
“以前有人跟我说——”
「世上确实有好人,有坏人,坏人的存在是为了让你知道这个世界有多么多么危险,然后你才能在一众想保护你,想害你的人之中分清楚。」
「想害你的人可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害你,可想保护你的人,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想要保护你。」
“所以,谢晋,你是为了天下安稳,是为了二十年后的安稳,我没办法怪你。”
“可你也不能阻止我,因为我是为了现在的安稳。”
分不清他是什么情绪,谢晋只能看见他前方的背影。
“我是冉玉,我可以,也只有我可以。”
天下没有人能守住现在的大武,就连江上舟都做好了南下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