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玉听见这句话突然有一股想要落泪的冲动。
但他现在不能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一点破坏了现在身体好不容易达成的平衡点晕过去,等再次醒来的时候,现有的局面可能真的就荡然无存了。
他强撑起一副唬人的样子:“陇西王……”
沈克的手落在他发顶揉了揉:“你爹托我照顾你。”
他幽幽一叹:“阿净她……也曾希望你平安。”
冉玉红了眼眶。
天色还有些暗,看不太清他眼睛里有什么东西。
他现在眼前有些模糊,也分不清此刻眼前人究竟是谁了。
身上的气质太过于平和,没有一丝的杀伐气息,只剩下了泠泠作响的小铃铛声。
分不清,根本分不清。
这个人的身影和记忆中有些人的身影渐渐重合,让少年以为已经逝去的人重新回到了他的眼前。
沈克说“他们说你情绪激动的话,会看不见,所以我托人打了一个小铃铛,就挂在我手上,你听见铃铛响,就知道是我来了。”
沈克语气柔和,一手摸着冉玉的头,一手在他眼前摇了摇。
“我帮不上什么大忙,但大概能知道你想做什么,所以帮一点小忙。”
铃铛声远了又近:“我还以为你会晚上过来,就准备了一些阿净以前常做的小点心,结果一下子等了你一个晚上。”
他将一个盘子放到冉玉腿上:“受了很重的伤吧。”
盘子里的小点心上插着筷子,能尽量减少手指间的活动。
沈克把筷子的尾端凑到他嘴边:“我知道,你手指活动不了太大的幅度,但又怕你介意我直接拿手喂你,就提前准备了些。”
冉玉试着咬了一口嘴边的小点心。
他从睁开眼睛到现在,除了强逼着自己喝下去的那一碗药之外,水米未进。
沈克也知道,他只让冉玉咬了一口就将筷子挪了开来。
“等一会吧,让你的胃先适应一下。”
铃铛声响了响。
冉玉感觉有什么东西拂过自己脸颊,带着些潮湿的水汽,也带着些说不清楚的安慰。
“还是没长大的孩子啊……”在逐渐亮起来的世界里,有人幽幽一叹。
冉玉晃着自己脑袋,想把模糊而又沉重的情绪扔出去。
可这一句话跟打开了什么锁一样。
他心里被锁起来的洪水决堤而出,在狐裘上留下一道道水痕。
先前滴落上去的那几滴鲜红被水痕晕染开来,成了大片大片的小云朵。
这些小云朵承载起了他的悲伤,让少年能先在这里悄悄难过一下。
窗外一声霹雳,他自此怕了打雷。
然后,一阵凉风毫无预兆地卷起,树叶在枝头沙沙作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湿润的泥土气息。
紧接着,远处的天边迅速被厚重的乌云吞噬,灰蒙蒙的幕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拉了过来,转眼间遮蔽了整个天空。
还没等人反应过来,雨点便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起初只是几滴,像是试探性地敲打着地面,但很快,雨势便如倾盆般汹涌而至。
雨点密集得像是一张巨大的网,铺天盖地地笼罩着一切。
它们打在屋顶上,发出急促的敲击声;落在树叶上,激起一片片细碎的水花;砸在地面上,溅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蘑菇。
打在营帐上,发出很大的声响,遮盖住营帐底下的那一场小雨。
小雨的声音闷闷的,像是落在了棉花上。
安昌城里,街道上的人们猝不及防,纷纷四散奔逃,寻找避雨的地方。
有的人用手中的包或书本挡在头顶,有的人干脆脱下外套遮住身体,但无论如何,都逃不过这场突如其来的洗礼。
雨声淹没了城市的喧嚣,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和模糊的水雾。
这雨来的快去的也快,营帐里的小雨停了,营帐外的大雨也就停了。
沈克暗自庆幸自己还有一床被子。
他看见不好意思的少年人,感慨说:“现在好多了,总算是多了几分血气,要不然和天上的云一样,总让人担心你被风吹跑了。”
冉玉:“我……”
他声音闷闷的。
沈克轻轻揉揉他头:“你可能想不到,我来的时候路过了天工院,他们山门开了。”
冉玉歪歪头:“开山门了?”
沈克没忍住又揉了两下:“算算时间,就是三天前开的。”
他想了想:“哦,现在应该是四天了,我昨天晚上到的安昌。”
冉玉等他接着说。
“他们说有好东西给我看,拉着我进山门去逛了一圈,要不然我应该能提前一些时间到,说不定还能帮你宰些心怀不轨的人。”
沈克东扯一句西拉一句,将冉玉的注意力转移开来:
“你猜怎么着,我进去看了一圈,还真是好东西。”
冉玉等他给他看好东西。
沈克有些尴尬的清清嗓子:“他们说因为阿决认识你,所以才给我看,如果我想拉走,要你的摄政王印。”
冉玉疑惑:“您没见到褚渊?好东西又是什么,有多好?”
沈克说:“褚渊?有个人这么跟我介绍他,我说顺手带上,他昨天晚上跟我辞行说要先去找你然后再来谢我。怎么,你没见着?”
“至于好东西有多好,当时他们说是把你的图纸造出来了,因为杀伤力太大,所以要先征求你的同意之后再拿出来。”
冉玉呼吸一滞:“我的……图纸?”
他好像知道那是什么了。
暂时先不去考虑天工院封闭山门是怎么知道他是摄政王的,单单是图纸被造出来,就能让他们省不少的心。
“摄政王印现在不在我身上,等我回去之后让褚渊过来。”
想起来某个人,冉玉问他:“沈决没跟您一起来?”
他探手在自己腰间摸了摸:“镇北军的虎符……”
青铜的虎符被他扯了下来放进了沈克的手中。
冉玉说:“他可能还服不了众,我会帮忙,但镇北军不能再存在了。”
“人数,规模,待遇,都可以和以前的镇北军相同,但镇北军以前的人,绝对不能在镇北军继续待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