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时间过得很快,今天一过就是明天,在明天晚上的时候,褚渊不负使命归来。
冉玉又出了一趟安昌,只不过这一次没带周合。
天色暗下的时候,安昌城的人们记着冉玉不让他们出门的话,在家中睡的真香。
可夜半三更的时候突然打了一声雷,有人惦记着自己晒在外边的东西,赶忙出门看的时候,却见城北闪过一抹火光。
这火光好像凭空产生一样,快速的就又消失不见,那人以为自己看错了,抬头看了一眼尚且晴朗的夜空,打了一个哈欠回去接着睡去了。
于是影响后世多年的安昌之变就这么悄悄的奏响了第一个音。
子夜。
承天殿外的千级玉阶已跪满玄甲虎贲。
虎贲守卫安昌,比起在明面上很少见的章法卫,这时候还得靠他们来撑场子。
他们手中的缠帛火把在朔风中连成赤色长河,将承天殿北阙的铜铸螭首映照如浴血。
当第一缕月光穿透云层时,执金吾突然齐举画角,七十二道苍凉的号音撕裂夜幕
——童子自东西阁道涌出,手中铜盆盛着新采的兰膏,沿着宫墙将三百里火槽次第点燃。
刹那间,整个安昌城仿佛被抛入熔炉,未央宫前殿的十二金人像在火光中化作流动的黄金。
寅时三刻。
太庙方向传来夔纹鼓的轰鸣。
那是用整张犀皮蒙制的礼器,每击一次,宫瓦上的薄霜便簌簌震落。
有不怕死的跪在谒者队列中抬头,看见通天台上缓缓升起玄色龙旗
——九丈高的旗幡上金线绣着二十八宿,被狂风扯动时,星宿竟似在墨色天幕间流转。
十万虎贲郎的铠甲摩擦声如潮水漫过御道,他们以戟柄叩击地砖的节奏,正与鼓点暗合。
“开神道!”大鸿胪的嘶吼在五重宫门间回荡。
十二对青铜辟邪被力士推上驰道,兽爪与石板刮擦出蓝紫色火花。
其后是三十六架驷马安车,载着前朝册宝缓缓碾过未央宫前广场。
当最后一辆车辕的铜铃还在震荡时,北阙突然传来山崩般的声浪:
新帝的玄色玉辂自云母屏后现出轮廓,拉车的六匹白马额前缀着墨玉,竟与天子衮服同色。
卯时初。
天光如淬火的剑锋劈开太庙藻井。
周合披上厚重的衮服,问他身后的人:
“摄政王呢?”
后边有人躬身回复:“摄政王殿下自亥时出门至今未归。”
周合摆了一摆手:“可能是睡不惯这么多人的未央宫,被吵起来了回冉府睡去了,不管他,继续吧。”
新帝踏着五色土铺就的御道行来,玄色织锦衮服上的十二章纹随步伐明灭。
日月纹以南海珍珠缀成星轨,山龙华虫用西域金线绣出凹凸,每道纹饰转折处都缀着瑟瑟珠。
“燔柴——”太祝的吟唱引发连锁反应。
圜丘四野的三百名祝官同时挥动松枝,将浸透脂膏的祭品抛入火堆。
青紫色火焰腾起十丈高的瞬间,南郊突然传来象鸣。
三十六头身披玄绢的巨象踏着鼓点步入广场,象牙上缠绕的素纱在热浪中翻飞如招魂幡。
周合突然走了一下神:对象……要不然,挑两对这象给冉玉送过去?
他当时是想找对象还是不想找来着?
有人用手指轻点他的眉心:“陛下,这样的场合还走神,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吧?”
谁怎么大胆?!
哦?是他摄政王?
那算了,他火气大了给人冲着了怎么办?
辰时。
日轮攀上鸱吻脊兽。
新帝接过九旒冕的刹那,十二架云车自渐台升起,向人群泼洒多年前旧铸的吉钱。
总会有想来凑热闹的人。
有人接住一枚似是沾血的铜币,发现钱文竟是“与天同疆”,边缘还粘着未洗净的箭镞。
巳时。
燔柴礼的柏枝青烟尚未散尽,新帝已登上通天台。
他解下玄玉璜抛向乐悬的动作,引发黄门令的尖叫——那本该供奉明堂的礼器。
此刻礼器击碎了象征雅乐的姑洗钟,但碎裂的青铜残片尚未落地。
执戟郎们突然改奏西凉破阵乐,龟兹羯鼓的轰鸣震得梁柱间千年积灰如黑雪纷落。
十二列舞姬踩着折腰步旋入中庭,她们裙摆上的金线飞廉纹在疾转中化作流动的火圈。
午时三刻。
最浩荡的声浪自玄武阙爆发。
新铸的八十一面夔龙纹盾被力士架起,组成绵延三里的镜墙。
当镜面将日光反射至太庙正殿时,玄色衮服上的暗纹突然苏醒。
日月星辰竟在织物间流转,山纹涌起银线勾出的雪浪,华虫舒展金翅腾空欲飞。
来这里的观礼者同时屏息,直到一声裂帛响彻云霄——帝王挥剑斩断十二旒冕旒,墨玉珠坠入火槽迸溅蓝焰,九重宫阙间顿时山呼如雷。
未时。
最后的仪仗自横门涌入。
三百匹玄驹驮着包铁战鼓,马鬃间编入阵亡者的青丝。
当它们踏着《朱鹭》曲牌行进时,蹄铁与铜板地的撞击声,竟暗合着在场老兵胸膛的震颤。
未央宫前殿的铜鹤被声浪震倒,而那位玄衣天子始终立于通天台巅。
任由狂风吹散冠冕朱缨——那抹猩红飘过跪拜的脊背时,恰似一道血痕划过新朝的玄色旌旗。
冉玉叹了一口气,伸手说:“新帝登基,有旨昭告天下,由我代为宣旨,诸位可有异议?”
他身后的方向是台阶之下。
这里站着北兰匆忙之间推出来的话事人,还有不怒自威的沈克,以及似乎梦想破灭的庄二狗。
他几乎是怒吼一样:“你不是说要让我站那!我俩都还没单挑,你这是干什么?!”
冉玉充耳不闻,随意一挥衣袖:“你进安昌了吗?见到陛下了吗?庄将军,莫要因一时喜不自胜,随意冲撞,亦要治你御前失仪之罪。”
他眉眼间尽是冷意,全然不见那日的温和。
所有人抬首,看向了这位和新帝只错了一个身位的权臣。
权臣是少年模样,身上是同样厚重的吉服,压的他喘不过气,于是脸色倒是比前几日好看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