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绿的姑娘想了想,说:“暂且先不纠缠于称呼的问题,阿玉,你是否曾经恨过命运不公?”
这下轮到冉玉沉默了。
翠绿的姑娘看着他,眉眼中满是心疼:“我曾在天地录一页一页的看过你的生平。”
她声音平缓又轻柔,像是一阵风一样:“当时我就在想,是什么样的少年,能够一生都活的意气风发。”
“年少时仗剑行江湖,路见不平就拔刀相助,后来见到那吃人的乱世,就立下了平定乱世的宏大誓愿。”
“我……很羡慕这样的你。”
姑娘伸手在虚空一点,周遭镜面一样的湖水中就生长出了漫山遍野的鲜花。
她们站在高山之上,其上并非银装素裹,而是漫山都是灿烂。
她说:“我年少时空有一句我命由我不由天的轻狂语句,后来忘记了这件事,就一直都在感慨我从开始就是个沉稳性子。”
“后来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可真是钻进地里的心思都有了。”语调里多了些调笑。
她接着说:“后来……”
伸手又朝着虚空一点。
于是漫山遍野的灿烂在下一刻,像春华秋实一般迅速衰老消退,高山之上就变成了寻常样子的银白。
冉玉沉默着,听着这人的话。
这人从虚空之中拉出一道斗篷,披在了冉玉身上,自己依旧是那一副单薄的衣装。
她指指天上,说:“你看,风雪要来了。”
下一刻,风雪载途。
她拉着冉玉向前,任由自己身上被风雪留下血迹。
翠绿的衣裳霎时间就成了血染就的衣裳。
冉玉抬手去解自己的披风,却被那人轻柔的按住:“不必为我费心,这是我应得的。”
她抬头看着冉玉,轻轻一笑:“他们都说我是离经叛道,可你似乎不这么认为?”
冉玉张嘴,说出自己的话:“要因为旁人的一句话,就改变自己吗?”
那人又笑:“是啊……自己,要始终都是自己,才能是自己……”
她笑容有些惨淡,像是在哀叹:“可惜我知道的太晚了,等我真正明白这件事的时候,他……长清他……已经生出来意识了。”
“他受我当时影响,甚至于我现在都有些看不清,还在无意识的在影响他。”
少年人曾有着意气风发的骄傲和自豪。
这是她曾经见到过的,最为向往的少年。
青年人有着被生活磨平的圆滑。
她也在注意,成了青年之后,少年多了些世故,可仍旧是那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江湖少年。
少年初入官场,满心壮志豪情,凌云壮志,一心为民请命,后来风雨如晦,
少年被硬生生磨平棱角,但青年依旧初心不改。
少女身上沾着血,嘴角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
“我以为我的人生已经足够黑暗,但你却告诉我,黑暗的尽头,是光明。”
我不信的。
“但你完美的向我证明——黑暗的尽头,有黎明浮现。”
我信了。
“那就约好啦,在不久的将来,我们再会。”
少女已经分不清这是什么地方了。
“我在黑暗之中努力挣扎,好不容易浮出水面”
却看见你已经站在那里,背着光笑,依旧是刚出门之时的少年。
“你说:好久不见”
“于是我也说:好久不见”
她不甘心的扯着冉玉,几乎是要哭出来一样:“我不该见你的,阿玉。”
“可我真的想看一看,冉玉是什么样子的。”
“什么样子的冉玉,能不论如何都不改初心,在乱世的人流之中始终做着最初的自己。”
她哭笑着,于是既不像哭又不像笑。
“你这一次的事迹……我不敢看。”
“我怕你真的没了活下去的念头,我怕你真的被风雨打的不能向前了,我怕,我怕这世俗真的毁了你……”
世俗将你变成了你以前从来都不会成为的样子,于是昔日惊才绝艳的少年自此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只在史书中留下来单薄一笔。
少女身上的衣服已经不再翠绿,原本浅色的眼睛逐渐被墨色染上。
她几乎是执拗一样:“不要,不要难过……不对……”
山顶上的风雪更强了,少女身上的血色一滴一滴的滴在了地上,将高山染成血色。
“什么乱七八糟的……”一声轻叹,和一声轻响。
少女无礼的向前瘫软,被顾长清接在了怀里。
“我就说,春天快来了,你又要开始了。”顾长清嘴上不耐烦的说着,手中却很诚实的将人抱的稳稳的。
冉玉突然感觉自己能飞了。
山上的风雪停了一瞬,而后更加强烈,将三个魂包裹在其中,在地上扫出来一片没有雪的空地。
顾长清叹了一口气:“这里我暂时做不了主,只能先收拾成这样了。”
他感觉头有点大:“虽然……可能……好吧,就是天地录出错了,你又来了这,但这次,我插手了。”
冉玉并不意外:“人主不是管事的?插手怎么了?”
顾长清说:“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
“其余的事情随便我怎么整都没问题,甚至于我拿天地录盖泡面都没什么问题,但是——”
“天地录是规则的集合体,我可以将规则换一个地方放,但不可以直接伸手去动规则。”顾长清又叹了一口气。
“是这样的,原本安昌的事情结束之后,你会发一个烧,之后就再没有什么大问题了,但是由于我鼓捣出来的问题……”
顾长清叹了第三口气:“现在你那边,已经是春天了。”
冉玉笑道:“春天了?”
那他还真熬过冬天了?
“具体的情况你回去了就知道了,我现在不能跟你说。”
顾长清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张躺椅一张桌子,将人放在躺椅上,然后满脸惆怅的泡茶跟冉玉拼茶。
“这里见不到酒气,我们以茶代酒哈。”
他将杯子里的茶饮酒一样一饮而尽,收拾好心情慢慢跟人开口。
“说真的,我一时之间不知道从哪开始说,不如你来问问我?”
冉玉看了一眼躺椅上的人:
“这位……到底怎么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