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玉站在两个门中间。
左边是未来,右边是现在。
由于时间的原因,他回不去过去。
那要如何选择呢?
少女看出他的犹豫,轻声开口:“你如果去未来,见到的就是风雨之后的管算,而你回过去,会见到一开始之前的管算。”
她轻轻的说:“如果是我,我会去未来。”
冉玉挑眉问她:“理由?”
“因为我自私啊~”少女将灯笼放在了地上,揪着自己长袍的衣带开始走神。
“我会觉得,既然他记忆中已经见过了我,我就不想再去见他了,因为我承受不住。”
她抬头笑:“我也是人啊,阿玉。”
“我不想数着一天一天的日子去等他,身边所有人都一个一个的渐行渐远,而我却要留在原地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的一个他。”
“所以,这些记忆,我不想要。”少女左手持剑,向前几步。
“又或者,如果你两个都不想要,我这里还有两个结局。”
“第一,是我走一趟地府,自此你亦归于富贵闲人之列。第二……”她眼神忽闪了一下。
“第二,我把云流给你,人间主的位子,你……”
给长清帮些小忙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紧赶慢赶赶来的人打断。
“人间主的位子怎么你了?”
是顾长清追了过来。
少女手中执剑,说:“长清,你没想过吗?”
眼看着两人有吵起来的架势,冉玉并不想管。
反正他出去之后也不会有这里的记忆,对人主的位子也没想法,这两位看起来纠纠缠缠得吵好一些时间,他冉玉等不了。
尹姑娘所说的为天下走出一条路,这话听起来就让人心神激荡,怎么能不去帮点小忙?
冉玉趁着另外两个魂的注意力没放在他身上,脚下一转回了大武。
少女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叹一口气收了另外一个门。
“你太凶了,长清。”
顾长清咬牙切齿一样:“你当初跟我说没有什么大问题,刚才我看的那些,就是你所说的没有什么问题吗?”
少女将他炸开的发丝顺了顺:“这次知道带眼睛来见我了?”
顾长清捏住她的手放在一旁:“你不要跟我转移话题!”
少女摊摊手,将手一摆向前走:“是,但我不想说,你也能把我关起来?”
她语气莫名带了些寒意:“长清,你要和他们一样,也将我束缚起来吗?”
顾长清言语一滞:“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没有什么其他问题,走吧,我们去看看池鱼。”
少女将手中的云流在旁边一划,开出来一条新的路。
她踏上之前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池鱼的乱红,在阿玉那?”
“乱红被拿走了,那他用什么?”
顾长清顺手帮她查了一下:“名字叫青礼,他们这仙凡分离的时间还不够长,青礼是之前最为顶尖的一批,所以被沈家人一代又一代的流传了下来。”
“那怎么到池鱼手里了?”
“他跟沈决换的。”
“沈……沈决的字是什么来着……?”
“沈决,字故渊。”
……
冉玉跨进了门就一直往前走,走啊走啊的,门的光芒就不远不近的一直在他路的尽头,好像永远都走不到一样。
他心里着急,向前跑啊跑啊跑。
跑了不知道多长时间,那一道光芒突然就盛大了起来,将他眼前所见变成一片白色。
寅时三刻的更漏声渗入纱帐,冉玉终于够到了那一抹光芒。
现在是大武轩和元年,二月初十。
烛火点在床头,看起来有些昏暗。
时间已经不早,但他床边像是聚会一样聚集了不少人。
二胡的声音又悠悠的响起来了,它主人的技艺好了不少,满是凄凉的音调竟然多了三分喜气。
冉玉试着张了张嘴,喉间的干涩灼痛先于意识苏醒,喉结滚动带起细碎砂砾摩擦般的刺痛。
指尖无意识地蜷缩,是熟悉的不适感觉。
触到锦被上熟悉的缠枝莲花纹,丝线被体温烘得微暖的触感让他鼻尖发酸。
悬着青纱帐的鎏金帐钩忽然发出细响,一群人立马看向声音源头。
原是搭在床沿的右手正不受控地痉挛,连带牵动了整架雕花拔步床。
“我……”
纪雪按住了他:“刚醒莫要说话,南意,倒杯水来。”
二胡声听了一瞬,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离远了又近了。
尹南意从一堆人身后挤进来:“冉大人,你睡了很久,现下喝水不能过量,以免伤身。”
她递过来只有一杯底的温水,那棉花沾着往冉玉嘴上沾。
冉玉眼皮还有些沉,模糊视线里最先清晰的是悬在床边的药囊。
药囊的工艺不是很好,针脚绣的歪歪扭扭的,上边八个大字。
——悠悠长乐,不幽不忧 。
那是施芜亲手缝的艾草香包,如今穗子都褪成了月白色。
那年他总是噩梦,半夜总会被梦魇惊醒,但醒了之后也不会哭着喊着要阿爹阿娘,只会呆呆愣愣的坐在床上发呆。
本来没什么人知道这件事,但有天晚上冉固前来夜袭,准备看看他是否还会半夜梦话阿爹阿娘。
不来不要紧,一来之后……
见到了坐在床上抱着被子双眼无神的他,两个人都被吓了一跳。
先是急急忙忙挖出来正在熬夜写药方的谢普放在他这里,然后——
施芜当天晚上就进了未央宫了,具体谈论了什么他不知道,但……那天之后,他也进未央宫了。
后来施芜托人送来这样一个香囊。
托香囊的福,他的梦魇少了很多了。
只是可惜,多少年啊……树犹如此啊……
春日的晨光渐渐漫过万字纹窗棂,照亮描金漆案上半碗冷透的参汤。
冉玉张了张嘴,却只发出枯叶摩擦般的气音,喉间翻涌着经年沉积的苦药味。
他看见尹南意沾着棉球送过来第一反应就是先往后靠。
沙哑的声音一下子就能说出话了:“我来,我来,我自己来。”
周合接过尹南意手里杯子往前凑:“你来?你躺了这么长时间,京华年都被你躺完了,你来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