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跨进小院时,暮色正染红檐角的琉璃风铃。
映月坐在石榴树下的石凳上绣着荷包,金线在晚霞中忽闪忽闪的。
柳五儿倚着廊柱在帕子上描花样,小红蹲在井边浆洗衣裳,木槌敲打青石的声响惊得槐树上麻雀扑棱棱乱飞。
见他回来,三人连忙起身相迎。
“爷,您回来啦!”
眼尖的映月率先瞧见贾琮,忙搁下手中针线,起身相迎。柳五儿和小红也停下手中活计,快步走上前来。
“都别忙活了,过来坐吧,我有话和你们说。”
贾琮走到石桌旁坐下,神色淡定从容,可那深邃眼眸中,隐隐跳跃着几缕按捺不住的欣喜。
他清了清嗓子,不疾不徐地开口:“你们速速收拾行囊,咱们即刻准备搬去宁国府。”
“爷莫不是吃醉了酒?”
映月提着裙角小跑过来,发间银蝶簪的触须颤巍巍的,“宁国府才被抄了...”
贾琮掏出明黄圣旨抖开,金线龙纹在霞光中泛起亮光。
映月、柳五儿和小红三人瞬间僵在原地,眼睛瞪得滚圆,死死盯着那圣旨,大气都不敢出。
柳五儿的手不自觉捂住嘴,绣帕从指缝间滑落也浑然不觉,眼中满是震惊与疑惑。
小红则愣在那儿,喃喃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贾琮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扫视着三人,缓缓说道:“圣上念我进献琉璃工法有功,将这宁国府赐给了我,往后,这儿便是咱们的伯爵府了。”
“真的吗?爷!”映月最先回过神,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声音都因兴奋而微微颤抖。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说着,她双手合十,像是在默默感谢上苍的恩赐。
柳五儿也回过神来,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欣喜道:“想不到咱们竟有如此福分。”
小红兴奋说道:“那可得赶紧收拾东西,搬进这新府邸,可不能失了礼数。”
三个丫鬟顿时忙作一团,惊得廊下鹦鹉扑棱着翅膀学舌:“迁居!迁居!“
……
“草民山子野,见过伯爷。”
贾琮抬眸望去,只见来人鹤发童颜,气质出尘,隐隐透着一股不凡的匠气。
昨日,贾琮寻到刘全福,谁想这些时日,刘全福为琉璃工坊的事务忙得脚不沾地,分身乏术。
瞧他那副焦头烂额的模样,贾琮心中都不禁泛起几分不忍与愧疚,实在不好意思再过多叨扰。
然而,刘全福虽忙得不可开交,却也未将贾琮所托之事抛诸脑后。他向贾琮举荐一人,正是这山子野。
贾琮心中一动,他自是知晓,这山子野便是那原着之中建造大观园的能工巧匠,若得他相助,伯爵府的园子定能别具一格。
当下,贾琮脸上笑意盈盈,客气说道:“久闻先生大名,如雷贯耳,听闻先生在园林建造之道上造诣颇深,堪称一绝。如今我有意在这伯爵府内造一处园子,不知先生可有何独到见解?”
山子野眼中闪过一抹亮色,难掩兴奋之情:“伯爷放心,草民定当倾尽全力,不负伯爷所托。只是不知伯爷对这园子有何具体的期许与要求?”
贾琮闻言,并未立刻作答,而是负手踱步,眉头轻蹙,略作思索。
少顷,他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神色温和却又不失威严,缓缓开口:“先生,此事尚在考量之中,一时难以定夺。依我之见,先生不妨先将心力放在府邸改制一事上。这宁国府如今要摇身一变成为伯爵府,其中门道不少,还得仰仗先生这般能人。”
他微微一顿,目光如炬,看向山子野,继续说道:“至于那园子的建造,我心中已有几分思量,只是还需再细细琢磨一番。过不了两日,我便会将详细方案交到先生手中。到时候,可就要辛苦先生大展身手。”
山子野听闻,当即拱手作揖,腰弯如弓,言辞恳切:“伯爷放心!草民承蒙您看重,定当竭尽全力。”
贾琮满意地点点头,又叮嘱道:“府里的下人,若有偷懒耍滑、不听调遣的,先生尽管向我禀明,我自会处置。所需的工匠、物料,先生也尽管开口,切莫有所顾虑。”
山子野感激涕零,连声道谢:“伯爷如此信任,草民肝脑涂地亦在所不辞。只是这物料采买,其中门道繁杂,不乏奸商以次充好,草民斗胆,还望伯爷能指派一得力之人,与我一同采买,也好省去诸多麻烦。”
贾琮略一思忖,唤来四喜:“你且跟着山先生,一切听他安排。”
四喜领命,恭恭敬敬地站到山子野身旁。
二人刚要退下,便见琥珀神色匆匆地过来,先是躬身行礼,才说道:“伯爷,老祖宗那边传话,说让您过去一趟。”
贾琮闻言,微微皱眉,心中却是有些猜测。
他转头对山子野说道:“先生先和四喜去筹备着,若有要事,再来找我。”
山子野拱手应下,与四喜一同退了出去。
贾琮抬手理了理领口的束带,又轻轻掸了掸衣摆的褶皱,确保衣冠齐整,这才稳步朝着贾母所在之处走去。
琥珀莲步轻移,恭恭敬敬地跟在贾琮身后,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挺拔的背影上,心中泛起层层感慨。
回想起三年前,同样是她领着贾琮去见贾母。
那时的贾琮,不过是贾府中一个无人问津的庶子,身形单薄,神色间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在这偌大的贾府里,宛如一颗被遗落的尘埃,无人在意。
可如今再看,眼前的贾琮已然是位高权重、令人仰望的伯爵。更是获圣上隆恩,坐拥这偌大的宁国府,举手投足间,尽是尊贵不凡的气度,往昔的青涩与卑微早已不见踪影。
琥珀悄悄抬眸,又望了一眼贾琮那轮廓分明、俊朗非凡的面容,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昨晚贾母与她的一番谈话。
刹那间,一抹红晕悄然爬上她的脸颊,她下意识地低下头,试图遮掩这份莫名的羞涩,脚步却不自觉地慢了几分。
“怎么了?”
贾琮敏锐地察觉到琥珀的异样,脚步一顿,回头问道。
琥珀的心跳陡然加快,慌乱中她的指尖紧紧攥着衣角,把那柔软的料子都揪出了褶皱。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般,半晌才磕磕绊绊地挤出几个字:“没……没什么,伯爷。”
可那微微颤抖的声线,还是彻底暴露了她的心虚。
贾琮闻言,并未多言,只是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而后微微颔首,神色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