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里只看得到师姐倒下去的身影。
魔道像饿狼一样往前扑,仙宗弟子像羔羊一样往外逃,而莫惊春独自一人往台上去。
途中,她拉住一个上清宗的长老,“长老,快组织弟子们反击啊!”
男长老一把甩开她的手,“掌门都死了,我们抵抗又有什么用?能跑多远跑多远吧,连掌门都死得那么惨,我们这些肉体凡胎又能顶什么用。”
说罢,他毫不犹豫地逃跑了。
人心已经散了。
各大仙宗本来就是一盘散沙,因为阿霜才勉强聚了起来,之前能够屠灭枯骨堂,是因为有阿霜这位化神带头,现在她死了,仙盟自然就散了。
莫惊春奔上台去,扶住师姐的身子,绝望地环顾着四周的惨状,然后将师姐抱得更紧,往边缘处撤去,她想趁乱将师姐的尸身安全带走。
这时,一群魔修拦住了她的去路,她们想割了阿霜的头颅去换奖赏。
莫惊春拔出宝剑应战,她的实力自然是不用多说,但无奈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她又得护着师姐,很快就疲于应付,陷入了血战当中,到了后期,她几乎是以伤换伤。
最后,她浑身是血,剑都卷刃了,灵力也散了,她无力地跪倒在地,一柄寒刀直直向她砍来,她挣扎着张开双臂护在师姐身前。
莫惊春双目失神地注视着那刀,满目都是悲戚与绝望。
直到这个时候,她都无法相信那么厉害的师姐居然会死。
她似乎也能理解仙盟的人心为什么崩溃得那么快了。
毕竟连无所不能神通广大已迈入化神境的师姐都死在了魔头的手下,更何况是别人呢。
即使侥幸逃生,魔头也将永远成为仙宗众人的噩梦。
但即使师姐死了,她也永远是自己的师姐,莫惊春宁愿自己的身上再添一道伤痕甚至丢掉性命,也不愿让师姐的尸身再破损一点。
师姐为了仙宗做得已经够多了,她要护住师姐最后的尊严。
面对逼近眼前的刀,莫惊春闭上了眼睛,虽然不能拜入天玑峰,成为师姐真正的师妹,但她如今可以和她死在一起,也算是了了她的夙愿了。
师姐,我来陪你了。
突然,刀被一道魔力击飞。
归戚面色复杂地看着她,随即抬手示意周围的幽冥宫弟子不许再攻击莫惊春了。
归戚没有上前告诉莫惊春她怀中的不过只是一具劣质的傀儡,而是猛地将鞭子一甩,勾过来一位仙宗弟子,然后毫不犹豫地将他抹杀。
归戚也曾拜入过上清宗,自然知道莫惊春和师尊的关系。
但那又如何?
师尊教她的第一课就是要狠心,莫惊春早晚也会学会这一点的。
归戚转身离去,不再看她。
逃过一劫,莫惊春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她没有再管身后那些大叫着逃命的仙宗弟子。
师姐一死,就被那些人毫不犹豫地抛弃掉了,这一切莫惊春都看得清清楚楚。
真是令人心寒啊,她发自内心地为师姐感到不值,她拼了性命保护的,就是这样一群人。
莫惊春忍不住对仙宗存在的意义也产生了怀疑。
她已经不在乎生死了,即使现在有人再砍她一刀,她也会死死抓住师姐的手,与她一同坠入崖底。
她抬手抹去唇边的血迹,望向遥远的天边,背起师姐往山下走去,“师姐,我带你回家。”
她一步一步下了阶梯。
真熟悉啊,上次也是在风雪崖,也是她背着师姐下山,只是那次有师妹师弟们簇拥在身边,这次没有。
她的心中忍不住生出一股悲凉来。
可是这次,师姐是真的死了。
她走了很久,直到走到天色昏暗,她才走到上清宗的山门前。
望着眼前的长长的看不见尽头的阶梯,她腿一软,跌倒的时候她下意识垫在师姐的身下,让师姐跌在她的身上。
她看着师姐闭着眼睛安然睡去的样子,突然很想就这样躺着,跟着师姐闭上眼睛长眠于此。
她真的好累啊,师姐知道也会原谅她的吧。
她的手指摸上师姐的头发,突然泣不成声,师姐死了,真的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顿时,她的心像是被凌迟了一样,剧烈的痛意席卷全身,泪水止不住地流。
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是什么支撑着她?
是痛苦,是绝望,是恨吧。
意志快要崩溃了,但恨意却越发灼人,烫得她浑身发热,她再一次将师姐背在背上,踏上了阶梯,“师姐,我说了要送你回家的。”
腿已经麻木到不属于控制了,莫惊春从来没有到达过这样的极限。平日里,师姐的训练即使再严苛,她只需要拉着她的衣角讨几句饶,她就会笑着稍微放松一下难度。
可是如今她再也不会再对着自己笑了。
鹅毛一般的大雪簌簌地从天上落了下来,那样洁白,和师姐的衣裳一样白,和师姐的脸色一样白。
莫惊春偏过头,发现师姐的头发都已经被染白了,她急忙将她放下来,脱下外袍罩在她的头上,然后轻轻拂去落在她眉间的雪,等师姐的脸重新变得干干净净起来,她怔怔地看着她,突然失声痛哭起来。
师姐的脸上泛起了淡青色的尸斑,她的手指也不再柔软,而是无比僵硬,僵硬得如同一截枯枝,轻轻一折就能掰断,这一切都在昭示着一个无比残忍的事实,那就是师姐已经死了。
莫惊春抬头望天,感受到冰凉的雪落在自己身上,她的心中一片绝望,这不是雪,这是从天上落下的用来埋师姐的土。
她重新背起她,“快了,快到了,师姐,我很快就能带你回家了。”
她这话像是在说给背上的阿霜听,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雪很大,和风雪崖的雪一样大。
那日,她被困在阵法中,和如今一样绝望,那时她真的以为师姐已经死了。
莫惊春望着落在自己肩上的霜花,忍不住想起了过去。
师姐曾在雪中舞剑,而莫惊春望着她剑上缀的流苏失了神。
舞完一遍后,师姐笑吟吟地问她,“可都记住了?”
莫惊春这才想起自己是在学剑招,她慌乱地点了点头,“都记住了。”
其实她什么都没记住。过后只能偷偷摸摸地藏在草丛里看师姐是怎么教别人的,而后熬了三个通宵,才将那套剑招学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