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哔”一声哨响,打的不分你我灰头土脸的两组人马立即整装列队,等候教官指令。顶着明月的清辉,国术教官马尚沣扫视一遍有了点兵样儿的100多人,朗声宣布:“今日训练到此结束,明日早上五点半在这集合,我们要开新课!解散!”
前排最左边的学员尖声高喊:“敬礼!”
所有学员抬手敬礼,动作干脆利索整齐划一。可等教官转过身,立即都耷眉拉眼像得了软骨病似的低声哀嚎:“累死我了!”“要散架了!”“希望明个的新课能轻松点!”众人纷纷叫苦,三两成群朝一排窑洞走去。
姚骞没有着急回窑洞,站在训练场地中央抬头望起月亮。今晚的月亮,很像去年他在繁宜县那晚看过的月亮,皎洁无瑕,又圆又大,仿佛盛满了思念,只不过当初孑立望月的是云彦,今夜轮到了自己。
来到培训班快四个月,每天的课程安排非常紧凑,课余时间,姚骞尽可能不让自己闲下来,因为一有空,心中的思念就要将他吞噬,无法自拔。分别前,猜到自己远走他乡后定会想念那个人,可实在没料到相思会如此汹涌澎湃,难受到不敢听到关于那个名字的一切,甚至白日里抬头看天,都会因为云朵而迸发出心底的思念狂潮,想见他,想抱他,想吻他,想他的全部。明月无能,锦书不行,杜康不敢,到底还有什么能解相思之苦?只道是,天高月孤寒,只影向谁说。明月遥相伴,知心不解愁。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姚骞侧首,看到了仍然活力四射的江汉源,也是岳老汉曾教过的徒弟,因此俩人走的近些。其实,他俩处的好主要原因在于江汉源委实热情,对人热情,参加集训热情,就像太阳派了个小弟在人间,能把周围一切都烤热。姚骞羡慕他的热情,欣赏他的纯真,对他比别人亲近许多。
而岳老汉的另一个徒弟有妻有子有家产,来了培训班不愿吃苦光想回家,所以没能通过三月期满的第一轮考校,半月前已经返乡了。鉴于国术教官马尚沣与岳老汉熟识,对他们二人比较照顾,间接换来没人欺负他们的和气生活。
“咋不回去?一会儿熄灯了。”江汉源勾着姚骞的肩膀,将姚骞往窑洞门口带着走,同时凑到姚骞耳边低声似笑非笑地说:“是不是想你未过门的婆姨了?呵呵呵,我就说你有吧,还不承认!”
姚骞不免有些赧然,被他说中心思但又无法辩解不是婆姨,是情郎,只能反唇相讥,“你倒是什么都懂,是不是暗地里找相好的了?”
“你可别胡说,我就是见得多!人家还是雏呢!”最后一句话被江汉源舌头顶着牙齿用气声说出,俨然一个活宝,只是他很快又把矛头转了过来对准姚骞,“看你整天魂不守舍地,一有了家书立马精神焕发,有哪个汉子会为父母兄弟这样?咱俩关系这么好,你就跟我说了吧?”肩膀撞着姚骞,迈上门口台阶,被还在下面的姚骞一顶抽出肩膀,江汉源差点从台阶摔下去,气的跳脚,“恼羞成怒了吧?肯定被我说中了!”
姚骞不理会他的日常抽风,真是佩服他,比村子里的所有婆姨都爱八卦,仿佛每天只要听八卦他就能饱,不得不感叹,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他以前和尉保山、曹宏奇在一起,顶多也就打趣对方是不是有心上人了,可这货,张口闭口睡觉、雏、相好,感觉像投错了胎,应该去当媒婆,不对,但鸨母更合适。不过,经江汉源一通打扰,心底的思念狂潮平息不少,只期待下一封信能早日到达。
任姚骞苦苦思念,远处树影中潜藏的云彦也不相信了,因为眼见为实,他亲眼目睹的就是姚骞和别人勾肩搭背有说有笑。要说他们的聊天内容他能否听到?当然能,可他对那个与姚骞有肢体接触的男人恨得牙根痒痒,不但在自己的青年面前口无遮拦,还试图打探他们的隐私,必须想办法使他安分点。
几番思索,打定主意,云彦低头朝树下轻轻吹了个口哨,很快,一只黑色的老鼠出溜爬上树,恭敬地伏在云彦眼前的一支树条上,微微抬头望着威严的云彦,声音极地说着人话:“您有什么吩咐?”
这位便是云彦跟佘子君借来的顶级帮手,实打实佘子君家族的最优秀后代,也是除佘子君外鼠族仅有的会说人话的一位,更是收集、处理各类消息的总领。自姚骞进入培训基地,他就把他调了过来,专门负责基地一切跟姚骞的事。被其余老鼠称作“黑老大”的老鼠,会全面地收集姚骞一天到晚吃了什么、跟什么人打了交道、说了什么话、学了什么课,一五一十事无遗漏地报告给云彦。在云彦没有明示的情况下,它就尤为关注的是暗地里那些想要对姚骞不利的人,然后适时干预,却没引起一丝人类的怀疑,可见手段了得。
云彦对它三个多月的表现非常满意,当即低声用兽语吩咐一番,然后示意黑老大离开,却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低沉却穿透力极强的鸣叫,云彦和黑老大顷刻一震,脸色大变,黑老大看向云彦。云彦沉声吩咐:“你留在这里,守住他,我去处理!”话还没完,黑色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眼前,和夜色融为一体。
今夜的月确实明亮的过分,仿佛要代替太阳穿透一切阴暗,将过往藏在深处的暗底都扒出来。
仲春之月,寒暑平衡,昼夜平分,月与日也要平分秋色。一个比苍鹰更庞大的身躯在林间无声掠过,惊起刚飞到北方的燕群,扑棱着翅膀在树梢绕了一圈,什么也没看到,又回到旧鸟巢里休息。
今夜本无风,可树枝也齐齐向一边倒去,待压迫它们的力量消失,一些杏树枝头的繁花纷纷飘落,空中盘旋时,它们并不知自己为谁而落。
而在云彦的耳中,远处的嘈杂和混乱越来越清晰,有兔的哭泣、鹿的哀鸣、野猪怒骂、獾子咆哮……刨地声、撞树声、石头击打、木棍挥舞,还有熊和豹的安慰声。再近一些时,云彦便闻到了刺鼻的硝烟味,不是以往战场上夹着血腥的烟味,而是呛人的硝味,隔着十里都这么浓郁,说明这场灾难的深重和难以收场。云彦心里越来越闷,想置之不理,可偏居一隅并不见得会安稳。覆巢之下无完卵,山河骤变,何以为家?以前的他,也像正在崩溃的那群野兽一般,无以为家,天生地灭,可如今,他有要保的家,家里有要护的人,他茕茕孑立弹尽竭虑六百余年求来的珍宝,怎能让人轻易夺了?断然不能!绝无可能!除非天地同灭!
不过眼下,为了不让激愤不已的兽群火上浇油,激化兽族和人类的矛盾,他身形一变,赫然成了一只身形矫健、威风凛凛、双目圆睁的花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