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平并没有细细描述这几天的丝丝缕缕,简略地说他从刀口救下尉保山后,尉保山就变得惶恐不安,任何人的靠近都令他止不住地发抖、尖叫甚至抽搐,整宿不睡,茶饭不思。常平不会安抚人,更不会治病,恰巧碰到他们出门,才有了法子。
云彦对常平的惜言如金很满意,放下心中的担忧,贴心地为姚骞夹菜,出门叫了热水,还帮常平斟了一杯茶。
姚骞听出了常平话中的掐头去尾,只当他在隐瞒自己的行踪没有多问,满腹疑问使他的眉头拧成了麻花,便听常平接着说道。
“我来找你,希望你能照顾他,我好去把他父母安排到安全的地方。”常平语气仍是平淡。
“安排尉伯和大大?什么意思?为甚要安排他们?安排到哪儿去?”姚骞不由一震,发出一串疑问。
“他和父母被人两头威胁,如今他脱困,他父母恐遭报复,唯有远走他乡,方能彻底摆脱胁迫,和危险。”回答的同时,常平深深地看了眼姚骞,又极其隐蔽地瞟了眼云彦。
云彦自然无所动容,他当初打听到尉保山父母生病,问及原因,只听说是年迈劳累所致,如今看来,那是他们有所隐瞒。既然如此,便怪不得自己,毕竟是旁人,他已仁至义尽。是以,当姚骞狐疑的目光投过来时,他的神色很坦然,丝毫没有愧欠和怜悯。
姚骞来不及多想,各种怨愤和担忧席卷着他的自制力,他手中的筷子变得弯曲,粗重地吐了口浊气,抬眸问常平:“你知晓了这么多,那知道是谁在胁迫他们吗?还是说,是谁和谁要置他们于死地?”
常平眸色微变,脑子里不由自主闪过被自己抓破喉咙的三个“豺狼”,暗自懊恼自己让他们死的太简单,“是驻扎在定北的新府军,头领是谁我不知。”
“啪”,姚骞手中的一双筷子被折断,空气忽然寂静。可怕的沉默维持了近一刻钟,姚骞才忍住提刀出门的冲动,转向常平刚张口,就被突然起身飞出房门的常平震在原地,愣怔地看了看还在微微抖动的门,把不解的目光移向云彦。
云彦自然不便说出他们听到的动静,蹙了蹙眉,猜测道:“是不是尉保山醒了?你不放心的话就跟去——”
姚骞脑中“滋啦”一声电闪,霍然起身追出门外。
床上的尉保山显然陷入噩梦无法脱身,只见他神情痛苦,似惶恐,似伤心,不断左右摆动头部,顶着一头汗水呓语着什么。
率先赶过来的常平难得露出了淡漠以外的表情,拧着眉头,像担忧,像同情,站在床头手足无措看着尉保山。
姚骞大概扫了一眼,半蹲下去,抓住尉保山挥起的手,低声在他耳边说:“别怕,没事了,没事了啊,都过去了,你已经安全了,尉伯和大大都好着呢。哥你安全了,听到了吗?骞娃陪着你呢。睡吧,睡醒我们一起回家。”
跟进来的云彦看到俩人又是拉手又是私语,心里的酸水汩汩冒泡,冷冷地睨了眼旁边杵着的常平想找点茬,可惜常平没接茬。早知道药量就该再大点,那样肯定不会醒了,云彦心里有一丝懊悔。
许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尉保山又嘟囔了两句什么,终于安静下来。姚骞用袖子替他拭去汗水,将他挣开的被角掖好,深深叹了口气。不经意暼到常平站的板正的身姿,心底起了几分疑虑,他的听觉敏锐自己曾见识过,可对尉保山的特殊照顾,似乎有些不寻常,该不会和自己一样吧?但细想,又觉得多虑了,毕竟自己跟云彦的这种情况不多见。总之,多个人关心兄弟是好事。
转身向常平使个眼色,推着云彦出了门,常平轻手轻脚关门的动作,令姚骞确定他待尉保山的不同,可能他自己都没发现。压下那些遥远的猜想,他低声说:“常哥你也别急着走,等保山哥明日醒后,我跟他说说,你陪着他,我去安顿尉伯他们,否则,我担心他们不跟你走。”
常平垂眸思考着姚骞的提议,他明白姚骞说的都是对的,可仍免不了担心,“夜长梦多。”常平注视着姚骞。
“我们快马加鞭往别人面前赶。”姚骞思来想去也无万全之策,谁让尉保山状态不佳呢,他看向云彦询问:“你说呢?”
云彦先是和常平对视一眼,心里为这头孤狼也动了凡心感到惊奇,有点期待看到他的未来。转向姚骞时,眸光已变得柔和无比,“我们走小路,那群恶棍反应应当没这么快。”
“那就这么定了!”姚骞一锤定音,拢了拢衣领,伸手去牵云彦,“回屋睡觉,明儿个早起。”四指刚碰到云彦手掌,脑子里一股电流窜出,像被施了定身法戛然定住身体,机械地扭头暼向常平,正好发现常平看着他俩即将交握的双手。
黑雾弥漫了整个脑壳,姚骞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仍没能说出什么。
谢天谢地,常平的目光转瞬即逝,他头也不回地走进尉保山的卧房,隔着门轻轻出声:“我在这榻上睡。”
云彦扭头瞧了瞧自家爱侣那能吞下鸡蛋的嘴巴,嘴角不由自主上扬,握住若即若离的手,带着身体僵直的青年往他们的卧房走。
进了屋,姚骞才从害羞窘迫的境地回神,看着云彦戏谑的目光没头没尾地问:“他这是知道了吧?”
云彦挑眉,眼中放出一缕危险意味,“你害怕被他知道?”
“那倒不是,只是,保山哥还不知情,”姚骞真不怕,只是太过突然,他没心里准备而已。
“他不会多话的。”云彦安慰着他的青年,拉着姚骞往床边走。
“倒也是。”姚骞对此表示认同,这位常爷,比他家爱侣还淡漠,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是天塌地陷仍处变不惊。
“赶紧睡吧,不是说明日要早起。”云彦把姚骞按在床上,伸手替青年解口子。
不料,他刚碰到姚骞脖子,姚骞就猛地挣开他的手,同时还用双手死死捂住自己领口,严词拒绝道:“不许动我!你,你过分了啊!我,我,”他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承受不了,只绷着脸说:“我不想喝粥了!我要吃肉!张大口吃大肉!”
姚骞一副宁死不从的烈男模样,一下就逗乐了云彦,“呵呵呵,哈哈——”云彦一手叉腰,一手点着姚骞笑得说不出话。
愉悦的笑声传到几屋之隔的卧房,仍是那么扰人,常平眼珠在眼皮下极速转动,不悦地吐着粗重鼻息,表示自己的不满。真是不知姚骞刚才有什么好尴尬的,哼,掩饰等于编故事,他离得老远就闻出这俩人身上混合着不分彼此的气味,欲盖弥彰的隐秘关系怕是下辈子也扯不断了,他才懒得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