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的话,心里一惊。
“你母亲没跟你说她已经看好了你姨妈家的女儿宝钗了吗?”贾母靠在身后的软垫上,面容平静地看向宝玉,说道。
“祖母,你可要替我做主,我不喜欢姨妈家的那个宝姐姐。”宝玉一听说母亲看好的人家是薛姨妈家的那位姐姐,脸色立马阴沉了下来,马上靠近祖母,握着祖母的胳膊晃悠着说道。
“我怎么做主?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以后过于有让你自己做主的时候也说不定,但如今或者几百年内估计都是这样,我如何能说什么呢?”贾母故意装作没办法的样子,看着宝玉缠着自己,说道。
“鸳鸯,给我那拿杯水,坐了半天车,有些渴了。”贾母跟在车厢前端的鸳鸯说道。
“鸳鸯姐姐,放着我来,我给祖母倒水喝。”宝玉说着,抢上去,从鸳鸯的手里拿过小巧的缠枝莲花白玉被,从固定食盒的水壶格子里取出一把白玉水壶,给贾母倒了一杯微温的白水。
“祖母,水来了。”宝玉把水杯端给祖母,说道。
贾母也没说话,接过孙子宝玉递过来的水杯,喝了几口,放在自己旁边的下陷式紫檀木小几子上。
“祖母,我知道您能做主。
虽说是父母之命,可我父母和母亲不也得听您这个母亲的。
只要您说要给我定婚事,我父母又怎会违拗呢。”宝玉见祖母喝过水,继续靠在祖母身旁说道。
“话是这么说,可你大哥珠儿的婚事,已经不是你母亲定的了,她也不怎么喜欢你这嫂子,总是三天两头找理由折腾她,让你大哥也不得安宁。
如果你的婚事我还不让她做主,她怕是要恨死我和你祖父,说不准未来跟你媳妇儿的关系还不如跟你嫂子的关系呢。”贾母说道。
她了解自己这二儿媳妇,说话做事看着像个木头一般,没有她那侄女凤姐儿的半分伶俐,这家事几乎全然甩给她那侄女,自己不过闲了问两句。但是,心眼又极其小,还记仇。
“祖母,我不管嘛,你就帮我想想办法,别让我母亲给我定婚事。
我是断断不会跟姨妈家的宝姐姐在一起的。
她上宫里选侍书,不就是以后为了当个宫女或者有朝一日能得圣上青眼当个妃子嘛,这进宫的路走不通了,又折返回来,整天在母亲面前耳边说什么金玉良缘,说是什么道士和尚给了她这个金锁,说以后必得跟一个有玉的在一起结成婚姻。
我都跟薛家哥哥探听过了,什么金锁,她那金锁可不是像我脖子上这块玉一样,跟我一同降生的,更不是像薛姨妈说得那样是小时候从道士和尚那儿得来的。薛家哥哥说,这金锁就是薛家宝姐姐进宫落选之后,她母亲突然给她打了这么一副金锁。也就我母亲,一贯耳根子软,别人说什么都信,也不分辨分辨这是什么人说的什么话,该不该相信,是不是要验证验证,就一股脑儿地全都相信了。
而且,宝姐姐脸蛋又那么圆,小小年纪活脱脱比我身边上了年岁的奶嬷嬷还要死气沉沉,说好听些那是大家闺秀的作派,稳重端方,说不好听些,那简直就像是个丢了魂儿的皮影。
再者,她年纪还比我大,我可不愿意娶年纪比我大的女孩,如果她跟黛玉妹妹这么貌美又聪慧活泼还罢了,偏偏她哪样也不占,还年纪大,我要是真娶回来,我那些同窗和平常的好友,还有那些世家子弟要笑话死我了。
祖母,好祖母,你就帮我想想办法嘛,我就算一直不娶,我也不愿意娶一个我不喜欢的人嘛。
求你了,祖母。”宝玉靠在贾母的胳膊上,摇摇晃晃,说道。
一旁的鸳鸯,目不斜视,跪坐在车厢前部,透过前面车门上葫芦形掩映的纱窗看着马车行进的方向,似乎并没听到车后端两人正在说什么。
但其实,车厢就这么小,路上除了车轮滚过路面的辚辚声,也就是马蹄整齐地踏在路面上的声音,宝二爷说的话一个字不落地全都进了鸳鸯的耳朵里。
鸳鸯心想,本以为宝二爷真如政老爷说的一样,只知道在内院厮混,不知道上进,一点儿也比不上他的大哥珠大爷。如今看来,却不尽然,看他说这些不想选薛姨妈家宝姑娘的理由,却也是句句在理。
也是,荣国公府大小在京里也是传了三代的国公府的亲王以下,数得上号的国公府里就有宁国公府和荣国公府,钱货颇丰,铺子也多,庄田也多。宝二爷从小除了被政老爷说几句不如他哥哥以外,在这两府中的宠爱那也是头一份的,谁见了他,不被他俊秀的容貌和飘逸的神采所吸引,从小那是听着夸奖长大的,再加上进来他也看中了举人,虽然比他大哥哥是晚了几年,那比起同龄人、比起京中其他只知招猫逗狗的世家子弟也不知好上多少,如今娶亲,按照他的性子,他必定也要找一个自觉才貌匹配的上自己的大家闺秀。
再说,宝二爷竟然还能从那呆霸王的口中探听出他妹妹的消息,薛蟠虽说糊涂混账些,可对自己母亲和妹妹那是真的保护疼爱的,能从他的嘴里,打听出这么多薛姨妈和宝姑娘都断断不会跟外人说的话,可见,他也不是个傻的,反而是个颇有成算的。
连自己听到薛姨妈和宝姑娘为了这桩亲事耍的手段,都觉得厌恶,更别提一向孤高自许的宝二爷了,他可是头一个不喜欢那些在他跟前耍心眼玩小心思的人,装傻充愣的尤其不喜欢。他不知道这事,都不怎么喜欢宝姑娘的性子和长相,知道了这事之后,怕是绝对不会迎娶宝姑娘的。
“虽然你这么说,到你那母亲恐怕就算知道这些事,也会说,那是她亲妹妹,她这是为了女儿,一片慈爱,也不算什么问题。
你母亲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