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圆桌上摆上满满一桌子的早饭。
虽然按照分例,小蓉大爷比珍大爷(父亲贾珍)小一辈,也比西府的琏二爷贾琏、珠大爷贾珠、宝二爷贾宝玉小一辈,早上的小菜只能有六样,可珍大爷贾珍的太太珍大奶奶尤氏是继室续弦,对着这个自家官人结发妻子生下来的儿子、又是这贾氏长房宁国府的长子、唯一的儿子,不容置喙的三代单传的嫡长孙(贾代化-贾敬-贾珍-贾蓉),那是不敢有一丁点儿的怠慢,甚至要小心地讨好。所以,珍大奶奶尤氏尤夫人对待继子贾蓉那是甚好,他的早饭一向和官人看齐,是有八样小菜的。翠绿的黄瓜、白黄相间的高邮双黄咸鸭蛋、粉红色的水萝卜、炝拌魔芋片、藠头拌水豆豉、香葱炒腊肉、红里透白的现腌渍酸辣娃娃白菜、嫩嫩的河虾仁蒸鸡蛋占了一米八九宽的黑胡桃木圆桌大半边儿,其余或咸或甜的面点也有五六样,还有一碗盛在鹅黄色瓷盖碗里面的燕麦粥。
“嬷嬷,可卿姐姐的早饭也送来了吗?”贾蓉洗漱过后,坐到了东厢房堂屋的黑胡桃木圆桌边,还没拿起筷子之前,先问了立在旁边的嬷嬷一句。
“还没。大奶奶的饭要等她起了,看她吃什么,现跟厨房要,如若没有,就由雪梅或存菊姑娘捡着厨房里新鲜的食材,让他们做些就是了。”嬷嬷说道。
“这双簧咸鸭蛋可不常有,留着给可卿姐姐佐粥吃吧。”贾蓉瞧了一眼桌上的菜色,把一个装着四瓣咸鸭蛋的天青色高足瓷盘端到了一旁,说道。
“好~”嬷嬷浅笑着答应道。
“公子自小就跟大奶奶亲,自从母亲去了之后,更是只喜欢跟大奶奶待在一起。也得亏大奶奶在,不然真不知道面上装作无事的公子要躲在被子里哭多少回呢。珍大爷日日忙着会友宴饮双陆拆白,昼日里,不是去城里的斗鸡场看斗鸡,就是在外院找一班耍百戏的,再叫些娈童来陪着,骨牌骰子玩个不停,就像根本没公子这么个人似的,一点儿没有做父亲的样子,怨不得公子讨厌他、憎恶他、恨他,整日不想见着他,自己只要提起来他便烦,脸色立时就变得跟像要下大暴雨之前的浓重的灰黑色天色一模一样了。公子有他这样的父亲,怨不得听不得孝字。也是呢,这样总是整日只管自己玩乐的父亲,把孩子全然抛在脑后,像是没有一样,有什么资格和脸面跟需要父母关心、照顾、呵护的孩子谈顺从、孝顺呢。善也得从他做起啊。
如今,公子也就见着大奶奶的时候能多些笑模样,不到十岁的孩子,自己看着真是可怜啊。虽说公子是生活在这锦绣富贵、钟鸣鼎食之家,可自己每每觉得,他还没有自己的孩儿得到的幸福和快乐多呢,时常看着他就觉得心酸。”
贾蓉吃过早饭之后,便带着贴身小厮、拿着书箱去上书塾去了。
“不知道傍晚回来,可卿姐姐会不会生我的气,昨晚惹得她没睡好,今早又吵醒她。唉...
对了,不若我书塾的课上完了,便去街市上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送给可卿姐姐,逗她开心,这样就算她还生我的气,也不好太气了。
嗯,这真是个好主意。”贾蓉一边想着,一边迈着步子走了。
“雪梅,现在几时了?”大约日光直射院子里葳蕤苍翠的木叶时,小蓉大奶奶秦可卿才补足了觉,悠悠地醒了过来。她穿着浅橙色的丝制半袖宽大睡裙,发尾用了一根同色的丝带松松地系住。屋里的光虽说没有屋外那么充足亮堂,可也已经很亮了,她逐渐睁开眼,适应了屋内的光线。
“奶奶,您终于醒了。”雪梅在雁栖阁正屋外的檐廊上,正和几个小丫鬟给小蓉大奶奶秦可卿绣丝帕子,听到大奶奶的话,即刻就进了屋,她走到雕刻得精美异常的拔步床边,一边用蝴蝶形的金钩子钩住浅鹅黄色的床幔,一边说道。
“已经快午时了呢。”雪梅接着说道。
一个小丫鬟已经用金盆把温烫的水打来了,放到了紫檀木的脸盆架子上。
“奶奶可以不用吃早饭了,直接吃中饭就好了。”雪梅挂起床幔之后,又去了旁边的木制衣柜旁,把双开门的衣柜打开,然后沿着木制滑轨推到了衣柜的两侧,完全露出了整个衣柜,以方便小蓉大奶奶秦可卿挑选衣物。她说道。
小蓉大奶奶秦可卿缓慢地坐起身来,在床榻边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白如凝脂的手臂像是春天里在微寒里最先开放的白色玉兰一般。
接着,她光着染了凤仙花花汁的白嫩的脚走向了衣柜,她的脚背比常人要宽、也比常人要高。
“今儿,穿这身淡蔷薇粉色的衣裙吧,里面的收脚阔腿裤就要那条浅天蓝色丝制裤子,系裙子的腰带也要那条蝴蝶刺绣的天蓝色腰带。”小蓉大奶奶秦可卿走到衣柜前,留的如同公主皇后一般长长的指甲轻轻地划过各色的春夏衣裙,又看了一眼雪梅刚刚打开的窗户外的天色,说道。
“这样晴好的天气,就要穿得亮些,整个人心情都会感觉很好。”她自言自语似地喃喃地说着走到了紫檀木脸盆架前。
“蓉儿早饭吃的多吗?”秦可卿每日例行要问这个问题。如今,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蓉儿的守护神一般,他的身体康泰、学业进步一切的一切都要管着。如今的婆母尤氏不是蓉儿的亲生母亲,公公没有老爷贾敬管束,谁都不真的把蓉儿放到心上照顾着。如此一来,免不得自己要多操些心,也算是对得起蓉儿的母亲自幼对我那般照顾。
“回奶奶的话,蓉公子今早吃得不多,不过他倒是把那难得一见的双黄咸鸭蛋留给了奶奶呢。
到底蓉公子还是跟我们奶奶最亲,看到什么好吃的总想着我们奶奶....”
......
“公子,您派去让人收债的人回来了。”京中薛府,一个小厮走到薛蟠近旁,禀告道。
“行了,让他过来吧。”薛蟠此刻正坐在外院书房的长条书桌之后的圈椅上,他的左侧是一个穿着暗棕色丝质圆领长袍的人。
那人是薛府的账房,近些日子除了要打理日常事务之外,还要每日花上快三四个时辰,教这薛蟠和他的小妾香菱看账。这小妾倒真是伶俐,算盘已经学得上手了,账目上面的字也都认得并且会写了,可是自己家这公子,还差得远呢。
“官人,你们谈事,不若我先去外面的院子转一转?”穿了一身浅杏色衣裙的香菱看到薛蟠要叫人进书房,于是跟薛蟠说道。
她其实不是不能在这里待着,只是想借机出去透透气,一直她学得又快又好,薛蟠总是学不会,她觉得自己有种好像做错了什么的心情似的。
“账房先生刚才教的我也都学会了,今日教的也差不多了,大不了,晚上再哄着官人练几遍,明天估计就可以应付的了账房先生的提问了。
他们又要说府上的事,自己不是太太,也不是小姐,更没有管家权,又不是自己要继承的家产,自己作何在这里继续停下呢,倒显得我图谋什么一样。”香菱心里想道。
薛蟠看香菱要走,右手伸出去拉住香菱放在膝上的左手,给了她一个让她放心安心的眼神,让她安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