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边,陆陆续续地,其他人也醒了过来。
他们茫然地对视着,说不清自己刚刚经历了什么。
他们好像看到了很多很多东西,但现在什么也不记得了,就像被收走了记忆,只有那种心悸恐惧的绝望感依旧存于心间。
直到一抹火焰出现。
炽热的烈焰眨眼间便席卷了整个石室,所有人立刻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回神,惊叫着爬了起来。
“火!哪来的火!”
“烫烫烫烫——”
“要烧到我了——救命啊救,诶?没烧?”
祭坛上,元宝的身躯被火焰包裹,浮于九婴图腾的正上方,门铜坐在祭坛边缘,呆呆地看着少女的身体从他怀里离去。
大白“啾啾”地冲上了祭坛。
所有人吃惊地怔立在原地,看着红衣少女于烈火中涅盘苏醒,白皙的脸上浮现赤红的纹路,浑身被赤色的妖力环绕。
火焰被她吸收至体内,她轻轻落地,胸口的血肉迅速生长,最终恢复完好。
元宝朝慢慢流下眼泪的门铜走去,摸了摸尖声鸣叫的大白的头,捡起地上的蛇形耳环给门铜戴上,然后紧紧抱住了他:“二哥……不哭。”
门铜伏下脑袋,将脸埋进元宝的怀里,像意外丢失的珍宝失而复得,他紧紧抱住她,痛哭出声:“元宝,元宝,元宝……”
他的妹妹不是巫族的巫女,他也不是什么少主,对他来说,他的妹妹就是元宝,要被好好保护好好珍惜的元宝。
他是门铜,他是哥哥,他要保护好妹妹。
在意识于幽冥之地反复徘徊,身体遭受无数苦楚时,门铜也死死守着这点信念。
这是他活下去的唯一支柱。
但他却总是让别人在他眼前伤害她,门铜为弱小的自己感到痛苦。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没有保护好妹妹,他背负着同族的性命,还曾对亲兄长刀刃相向,他总是在做,但总是做得不好。
他好像和小时候一样,还是只会惹祸的孩子,什么也没有变,什么都保护不了。
“都是我的错……”
他伤害了那么多人。
“不是的,二哥最好了。”元宝紧紧闭着眼。
她失去太多太多了,她的记忆有着断断续续的空白,她不懂他们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但元宝知道,她一直都在被保护。
她无知无觉地在御灵门度过了那么多的快乐时光时,她的阿姐阿兄们,在无时无刻背负着痛苦而活。
她是最不应该得到道歉的人。
元宝转头看向祭坛下的两人——死去的巫妙和抱着巫妙尸体的巫玄。
她张了张嘴,内心泛起针扎似的密密麻麻的痛苦,她眼睛涨热发红,喉咙哽咽,却说不出话。
阿姐……
大哥……
巫玄遥遥看着她,似哭似笑。
他好像又变回了那个温柔的巫玄,他看着自己的妹妹,喃喃出声:“我们一直都相信的……”
只是他们做错了选择。
那个时候,他们应该和巫冥巫幽一起逃跑,而不是受困于往日族人的恩惠,对挽回保持着天真的幻想。
在那个后山,他失去了他的弟弟妹妹,在之后,又害死了唯一的姐姐。
他太过懦弱,又太过优柔寡断。
那么长的“仪式”期间,他没有发现端倪,没有保护好小幽。
后山里,因为顾忌巫冥不正常的状态,害怕让他受到刺激,没有及时握住他的手。
回去后,面对族人的诘问,也没有挡在巫妙前面扛下压力。
连用姐姐性命获得的力量,他也没有利用好去挣脱族群的压迫。
“轰隆——”
所有人被这震天动地的异响吸引了心神,他们终于发现了第五幅壁画中间多出的阶梯。
阿瑾率先招手大喊:“是出口!快走!”
石室里轰响声越来越大,少年们纷纷往出口跑去。
祭坛下,巫玄吃力地抱起巫妙,但很快,他身子一颤,又重新跪倒在地。
元宝看了看门铜,还是拉着他上前,她扶住了巫玄,门铜从他手中抢过了巫妙。
云散顺着游不归的力道起身,冲他勉强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了。
她转头寻找门铜和元宝,发现他俩正在巫玄身边。
云散默了默,轻舒一口气的同时,还是选择了没上去打扰。
关于巫族的过去,她之后再好好跟元宝师姐他们说吧。
“我们也走吧。”游不归轻声道。
云散看了眼手中的宝珠,在她准备将其收好时,却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妖力冲进她的身体。
云散一僵,那股力量先是霸道地冲刷着她的经脉,待她的全身都被这股力量游走了一遍后,它又无比柔和地融进了她原本的妖力之中。
“云散?”见云散突然呆立不动,游不归疑惑地唤了一声,他的视线落在她手中的宝珠上,顿时心里一紧,“怎么了?”
云散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她看向手中,宝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不再像之前一样发着莹润的光。
“没事……只是我好像,变强了……”云散慢慢摇头,然后道,“走吧。”
她和游不归一起朝阶梯跑去,紧跟着巫玄三人。
前方。
巫玄的一只手搭在元宝身上,被她半拖半抱着逃跑,头颅半垂着,动了动唇道:“对不起……”
他心有愧疚。
在巫冥第一次带着巫幽逃出来时,他和巫妙被巫族人拖住了手脚,没能及时发现异样,不知道这件事的存在。
在第二次,他和巫妙又没能坚定地和他们站在一起。
“所有人都知道吗?”门铜抱着巫妙向前跑着,微微偏头看着被他揍得伤痕累累的巫玄,哑声道。
这是他一直以来想知道的事情。
他的族人,真的都是人面兽心的恶人吗?
“……你知道王蛊的最大作用是什么吗?”巫玄低头看着一层层的阶梯,沉沉吐着气,“每一种对人起作用的蛊虫,都是经历过不知多少次尝试确立的,这意味着,巫族背负有数不清的血债,更别提到现在为止,仍有人在犯下杀孽。”
“王蛊就是将巫族人拴在一起、一同背负血债的那张网,成年的巫族人,都会被种下一种子蛊,拥有王蛊的人可以控制子蛊,决定生死,王蛊生,子蛊生,人活。”
“所以,除了孩子,所有巫族人都是助纣为虐的凶手。”巫玄扯起一抹冷漠的笑,这个动作让他脸侧的伤口再次被牵动,一滴血随着他身体的晃动滴落在了地上,他道,“现在的我也是。”
门铜沉默了。
半晌,他又道:“死去的那些弟子……”
“不是我!”巫玄单手捂住隐隐作痛的胸口,声音沙哑但语速很快,他顿了顿,又艰涩道,“……但也能说是我,是我带了巫族人进秘境,五灵宗昏迷的弟子,也是我派人所为……但他们,可能没有听我的话,不过,我真的没有下达过杀人的命令。”
“对不起,我在巫族,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