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子,你若是想听那位仙人堕魔身陨之事,云雀恐难如愿。民间流传版本太多,无从辨真假,我们说书虽然也有杜撰,但万不敢颠倒是非,说黑为白。”云雀略一低眉,歉疚道,“而且仙人之事,我等不敢妄议。”
“我们给你演凤舞戏吧!我不要说九夭大人的坏话!”小画眉突然道,她嘴唇撅着,“那些故事太假了!”
“眉儿!”云雀低喝道,她一手捏住了小画眉的肩警告她不许多言,一边连连躬身致歉道,“小徒顽劣,出言不逊,还请两位见谅。”
云雀心里疑惑,小画眉随她说了那么多次书,往日也不是没有遇到过现在这个情况,怎么今天行事说话如此不稳?
云散听到小画眉带着情绪的言论,倒是笑了一下。
原来还是有孩子喜欢她的,看来往日的美名还留了一点传下来嘛,她以为魔种一事后,天下人对她都是喊打喊骂的呢。
身边传来一阵异动,云散疑惑地看去,竟是游不归从椅子上起了身。
他走到小画眉身前蹲下,神情平静却透着十足的认真:“我不是想听那些,所谓‘魔种’一事之前,想必曾有许多关于九夭尊者的故事,给我讲讲那些可好?”
他虽是看着小画眉,但却是说给云雀听的,游不归见小画眉眸色依旧警惕,迟疑了一下,慢慢把困倦的来钱放到了小画眉怀里:“……它借给你。”
来钱摇着尾巴掀开眼皮看了一眼,缩了缩脖子又闭上眼了。
小画眉茫然地抱着来钱,目光移向了她师父。
云雀眼神重新化暖:“……小公子想听,自然是可以的,只是很多故事传说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为你挑个近些的说吧。”
游不归再次入座,背脊挺直,一副极度认真的姿态。
云雀看了眼他和云散,清了清嗓子,开始起头:“仙史几行名姓,人间无数荒丘。皆知远有仙尊屠世证道,视凡人为草芥,近有异修联妖结魔,豢平民为牲畜,仙人仙途难越,不少迷心失道,泯灭人性良知,但十几年前,曾有一位天赋异禀的仙人,修无情剑道,行有义之事,斩妖除魔,救得百余无辜孩童逃脱苦难……诸位看官,且听我细细道来……”
云雀手拿折扇,小画眉一手抱着来钱,一手握着醒木,一本正经地附和接承着云雀的说书。
云雀声音高低起伏,语气抑扬顿挫,声音低哑又不失洪亮与穿透力,加上小画眉时不时的接茬补充,两人清晰又流畅地讲了个九夭尊者除妖卫道的故事。
“那恶徒为求长生,与一恶妖勾结,或买或抢,抓了百名无辜孩童吃肉饮血,言道修炼妖功非得炼足百名,持续四十九日。可怜那些孩子,长者十一二岁,幼者不过四五轻龄,终日饭食不饱,水饮不足,目睹同伴被噬,日夜遭受折磨,瘦骨嶙峋,惶恐惊怔,恨不能自缢解脱!”
“啪——”小画眉重重一拍醒木,“但是!仙人来了!”
女童力气不大,这一醒木没有惊醒云散,反而使她昏昏欲睡。
云雀和小画眉的声音渐说渐远,像昔日学堂里嘈杂的琅琅书声,不过耳不入心,如催眠小曲儿一般催人入睡。
她已有了困倦之意,时不时撑不住似的点头,最后慢慢趴伏在了桌上。
云雀没有停下她的故事:“那仙人天人之姿,有无双容貌,更有独一的剑法。她行事果断,雷厉风行,不过半日,就抓住了那恶徒恶妖……”
游不归看了已经睡过去的云散一眼,脱了黑衣外衫轻轻披在她身上,复又坐回。
“……恶徒已囚,恶妖已死,那百余孩童又该如何?”
云雀声音稳重温和,她的叙事渐渐变得平缓:“他们皆来自不同地方,故国难寻,因年幼遭那磨难,心智又受损,有些甚至忘了过去,不肯轻易近他人的身,尊者知后,便寻了一处安置地,言道:那小国有她故人,可安心住下,她也会来时常看顾他们。”
“百余孩童里,有一名十岁少女,本就性格腼腆,经那一事更是胆小如鼠,但她幼时喜听八卦奇谈,家父又以说书谋生,竟有了些许天赋,虽丢了记忆,但依旧能说会道,一次偶然机会,竟得幸在尊者面前卖弄起来。”
云雀眼神温柔如水,女人怀念柔软的目光落在了已经睡着的云散身上,像是透过她看着另一个人:“但孩童说词磕绊,又容易哭鼻,便有人对尊者说,换个人来替她解闷。”
游不归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云散,少女睡颜安然,全然不像一个妖族修仙者。
“小公子,那尊者是顶顶好之人,她明明不喜这些枯燥故事,每次都听得犯困,但为了安慰那个孩子,便说她是最好的说书人,还说没了说书,她睡觉都不安稳。”
云雀自嘲又释然地笑笑:“尽管那少女日后知道了仙人无需入睡,但她已经相信自己是最好的说书人了。”
“姑姑,那故人又是?”游不归低声问道。
两人心知肚明故事里的角色都是谁,云雀也看出了游不归听故事是顺带,了解打探那位尊者才是真。
但她从他的眼里看不出对那尊者的轻视敌意。
少年的眼里,有一半安放着那睡着的少女,剩下的便是沉静又怅然的追寻执念。
云雀示意小画眉将兽崽子还回去,揽过女童的肩温声道:“是明裳姑娘,她曾是名孤儿,被人卖到青楼,对方让她接客侍人不成,对她毒打囚禁,也是被尊者救出来的。只是明裳姑娘情况特殊,我幼时她是这般模样,如今依旧是,想来也是不凡之人。”
“小公子,这凤舞阁,以前是叫鸳戏楼的。”
云雀带着小画眉离开了。
游不归站在云散身边,伸出一根手指,想勾起她垂到脸侧的发丝,但在指尖触到她时,又慢慢缩回了。
他看着她,心里想:云散果然就是九夭尊者,就像一束光,总是照进深渊里。但是那么好的她,为什么会落得一个天下唾骂的结局呢?
他从未像此刻一样,心情激荡着无法平复,脑海中有一个想法挣出理智,疯狂地生长着——他要查清楚,明九夭是为什么堕魔、怎么成为魔种、又是如何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