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景辉在年初五这天终于出了重症监护室。
他静静地躺在孤寂的双人病房中，与路星川四目相对。
路景辉挤出一丝挑衅的笑容，虽然脸色苍白，声音也略显无力，但他的眼神依旧犀利，“你这家伙，割了那么大块肝，居然还能活着，真是命硬啊！”
路星川冷冷地回击：“你不是也还活着吗？甚至都从重症监护室转出来了，看来你的命比我更硬。”
路景辉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却仍然不肯示弱，“哼，老子的命长着呢，等老子好了，还得好好折磨你！”
路星川冷冷地回击，“那你也得有命活着离开这里才行。”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安染走了进来，手里提着饭盒。
她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容，“今天是年初五，本来想给你们包饺子，但医生说你们需要吃得清淡些，所以今天只能委屈一下，尝尝我做的素面条了。”
安染将一碗面条递给了路星川，然后又将另一碗小心翼翼地端到路景辉面前。
虽然她早已从路星川口中听说过路景辉的为人，但看到他此刻虚弱的模样，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同情。
她站在他面前，没有丝毫的恐惧。
路景辉打量着安染，误以为她是路星川的女朋友，他迟疑了一下，还是礼貌地道了声谢，接过了面条。
“叔叔，我叫安染，您叫我小染就好。您儿子是我的学长。您尝尝这面条，看看合不合您的口味？”安染的语气温柔又亲切。
而路星川则坐在床边，自顾自地吃着面条，没有抬头看她们。
路景辉夹起一缕面条，缓缓送入口中，称赞道：“嗯，味道不错。”
安染轻笑，眼神不经意地飘向路星川，“前些天，学长过生日的时候，我也给他煮了碗面。我问他好不好吃，他说那是他长这么大以来吃到过的，最好吃的一碗面。”她看着路景辉，声音渐低，“其实他说谎了，我记得他曾经说过，那年他高考之后，您给他煮过一碗面，那才是他长这么大以来，吃过最好吃的一碗面。”
路景辉愣住了，端着面碗的手微微颤抖，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路星川则顿了顿，握着筷子的力道更紧了些，他大口大口地吞着面。
……
夜深了，安染坐在路星川的床边，静静地守候着他。
直到她自己也挡不住疲惫，趴在他床边沉沉地睡着了。
路星川缓缓睁开双眼，看着安染带着些许疲惫的睡颜，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疼惜。
护士推门而入，准备测量体温。
路星川接过体温计，示意她噤声，生怕吵醒了安染。
护士离开后，他静静地注视着安染，眼神中充满了柔情与眷恋。
他多想就这样一直看着她，多想她能永远陪伴在自己身边。
他伸出手臂，想要触碰她的肩膀，却又在最后一刻犹豫了。
他的手在空中停顿了片刻，最终还是缓缓放下。
护士再次推门而入，轻声收回体温计。
路星川压低了声音说道：“麻烦你帮我把门口的衣服拿过来，给她披上吧。”
“好的。”护士微笑着点头答应。
护士无心的触碰，却让安染有些抵触，她微微动了动身体，将头侧向了另外一面，仿佛想要逃离那不适的触感。
之后又沉沉地睡着。
路星川静静看着她，眼中满是温柔。
他轻轻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宠溺的笑容，他柔声说道：“晚安。”
黑暗中，路景辉躺在病床上，虽然双眼紧闭，意识却异常清醒。
路星川对安染的温柔，他全数看在眼里。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他心中蔓延。
又过了两天，路景辉已经能够在护工的搀扶下缓慢地下床行走。
吃过早饭，他正在护工的陪同下，慢慢地在走廊里散步。
不经意间听到身后的阵阵议论声。
“哎，你看见前面那个人了吗？就是咱们隔壁病房的。听说他年前就住进来了，得了肝癌。他儿子可真是孝顺啊，毫不犹豫地选择割肝救父。”一个声音感叹道。
另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几分感慨，“听说那孩子，才二十出头啊，割肝这得多大的勇气啊！对身体伤害可不小，可他眼睛都没眨一下，真是个好孩子。”她沉吟片刻，又接着道：“唉，你看他住进来这么久，除了他那儿媳妇天天守在这儿，就没什么人来探望过。这父子俩，也真是够可怜的，想必平时就是相依为命，也没什么亲戚朋友吧。”
“话也不能这么说，人家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先前那女人接口道，声音里带着几分羡慕，“你看他儿子，长得多俊啊，儿媳妇更是漂亮得像朵花一样。天天在这儿忙前忙后的，脸上总是挂着笑，一句怨言都没有。一看俩人就都是懂事的好孩子。”
“先生，她们好像在说你呢。”护工忍不住提醒道。
路景辉喉结微微滚动，眼中闪烁着泪光，却硬是咬着牙没让泪水掉下来。
他回到病房，屋里只有安染一个人在忙活着，帮他整理床铺。
见他回来，安染忙不迭地打招呼，“叔叔，你回来了，快先在床边坐下吧，我马上就铺好床了。”
路景辉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感激，“谢谢啊。”
“叔叔，你不用跟我客气。”安染随口道，手上动作不停。
路景辉忍不住瞥了眼路星川的床铺。
“学长他去单位了，年后第一天上班，有些工作需要交接一下。”安染解释道，“他忙完就回来了，叔叔你别担心。”
“还没出院就去上班，真是不要命了吗？”路景辉喃喃道，语气里却是藏不住的担忧。
安染温婉地笑了笑，轻声解释道：“学长之前已经请过假了，只是他负责的那个项目还有些细节需要和同事们沟通，所以才临时回了趟公司。您别担心，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路景辉故作硬气地别过头去，冷哼道：“谁说我担心他了？他最好是早点累死在外面，我才省心。”
安染闻言，笑意更深：“叔叔，学长和您还真是像，都是刀子嘴豆腐心。”
被安染一语中的，路景辉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干咳两声，又问道：“那，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他在一家投资公司工作。”安染回答道，“学长他真的很优秀，虽然工作时间不长，但已经晋升为小组长了。听说公司还打算等他毕业后，就正式聘用他呢。”
路景辉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悔意：“如果当初我没有偷偷改掉他的志愿，他现在或许会更加出色。”
安染轻声安慰道：“叔叔，我曾经听……听别人说过，你看上去虽然选择了一条曲折的道路，但沿途一定会有属于你的鲜花绽放。我相信学长这么优秀，无论从事什么工作，都一定会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听到这里，路景辉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些。
他感慨地看着安染，说道：“小染啊，你真是个好孩子。这段时间一直在医院陪着我们，真是辛苦你了。我看你俩关系挺好的，但又不像是情侣关系。是不是他哪里做得不够好？还是因为……有我这么个不称职的父亲？”说到最后，路景辉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满是惭愧。
安染连忙解释：“不是的，叔叔，您别误会。学长他很好，我也不是因为您。”
“那是因为什么？难道你已经有对象了？”路景辉眉头一皱，显然不相信她的解释。
安染被他的问题吓了一跳，她垂下眼眸，声音有些颤抖：“没……没有。”
她感觉自己好像很久没有听到过“对象”这个词了。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那既然没有，怎么还不能跟我儿子在一起？”路景辉继续追问。
“我……”安染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时路星川走了进来。
路景辉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儿子，似乎在等待着他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