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维森再次为南昭服务。
他为南昭布菜,又给她盛汤,叮嘱她吃不下就算了,但是再怎么也把汤圆多吃两颗,最后才把桌子收拾得干干净净。
南昭的吃相斯文,慢吞细咽的样子,让他只是看着便觉赏心悦目。
他开车把南昭送了回去,临了把南昭叫住。
“有驾照吗?”
南昭点了点头。
她大一下学期,趁着学校附近驾校做活动的机会,想着可以在假期去试试跑网约车,就用了之前的储蓄,花一个月的时间考到了驾照。
“很好。”
陈维森从车内格子里取出一把车钥匙。
“早就想给你了。”
“明天我让助理开过来。”
“忙完这段时间我带你上路跑几圈。”
南昭:“给我?”
陈维森的语气不容置疑。
“你来回不方便,也不安全,这样我也放心一点。”
南昭便顺势接过钥匙,猛地想起孟熏的私生女言论。
不知为何,她可能确实对陈维森有一种雏鸟情结。
简而言之,她不怎么想对他客气。
“那好吧。”
她说完又不忘多说了一句。
“马上过年,那你也别忙太久了。”
陈维森心中一暖。
“要是太久我就让别人来带我。”
陈维森心中又不那么暖了。
他无可奈何地假意瞪了她一眼。
陈维森本想着还可以跟她说说话,这段时间不止是那些商家,连城里不少高门都有些蠢蠢欲动。
虽然都是些高门大户,但是也都是做实业起家的,没有人不喜欢钱,没有人不想分这块蛋糕。
更别说本就和南昭有些血缘关系的沈家。
可是他不会让他们去妨碍南昭。
南昭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又揉了揉眼睛才问他。
“陈大哥,你明天怎么过?”
明天就是除夕。
有什么念头从陈维森的脑海一闪而过。
但是他见南昭又不自觉地连连打了几个哈欠,眼睛都有些睁不起来睡眼惺忪的样子。
他心下蓦的一软。
小姑娘最近累坏了。
这是个比他小了很多的女孩子,说的话却从来都没有落空过。
陈维森:“明天还有几场活动。”
陈维森终于登上筹谋已久的副总位置,必须带头给下面部下们做个表率,还要带着各个部门领导进行慰问。
“陆尘约不回来吗?”
南昭听到陈维森这么问,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两人这段时间只是每天通个电话。
陆尘约集训项目密集,得知她直播火了之后,还专门找了个空档,蹲在她的直播间,给她刷了二十万的礼物。
把南昭给气的脸红脖子粗的,趁着直播间休息的片刻还争分夺秒出来痛骂了他一顿。
“你有这个钱为什么不直接给我转账!”
陆尘约梗着脖子, 说看不惯她的那些榜上大哥。
南昭把榜上名单发给他。
排名前十位的全是品牌方。
陆尘约这才稍稍有些偃旗息鼓,也不三五不时地查她的岗了,还说自己是个识大体的男友,要全力以赴支持女朋友的事业。
南昭小声反问陈维森:“你都知道啦?”
陈维森抿唇淡淡道:“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么?”
“没有了没有了。”
南昭摇头摇成拨浪鼓。
“这次坚决没有了。”
她看陈维森不说话,于是更加信誓旦旦道。
“我现在就他一个!”
陈维森:“……”
你还想有几个?
他意识到有些话不能问太深,又觉得自己现在这个位置刚刚好,不会太过越线让她警觉,又没有过于生疏失了现在的地位。
他已经有了前车之鉴。
南昭想了想才又回答道。
“小陆还没跟我说他回来的事。”
“不过应该要回来的。”
陈维森这才点了点头,他明天还要去年前慰问,跟她提前说了新年好,就开着车子扬长而去。
*
南昭是隔日一早接到的陆尘约的电话。
“老婆,我今晚要回家一趟,明天一早就回来。”
南昭难得有一天可以睡到自然醒,因此只是闭着双眼打开扬声器。
她迷迷糊糊缓了会儿,脑子里运转了会儿,才想起今晚就是大年三十。
陆尘约跟她提起过,他家老宅到这里坐飞机也要一个小时。
时间过得好快,不知不觉一年就过去了。
去年同样也是这个时候,她还在一个火锅店打工,店里其他人都回去了,就只剩下她和厨师长留守,年三十一晚上她就拿了三千块的工资。
“老婆?”
陆尘约询问的声音传来,才又唤回南昭神游天外的神智。
她轻轻应了一声:“好的。”
陆尘约电话那边能听到车辆的鸣笛声。
“你到你家啦?”
“快了。”
南昭想挂了电话,才又听他的声音响起。
“我跟我爸妈提起你了。”
“他们特别喜欢你。”
“我想趁着过年……”
陆尘约的话还没说完,南昭脑子里顿时警铃大作。
“不太想见面。”
陆尘约那边顿了顿,随即便是难言的沉默。
“哦。”
过了会儿,他才重新开口,只是语气有些艰涩。
“我没有让你们见面的意思。”
南昭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了。
“抱歉。”
“是我理解错了。”
可是她话里的拒绝却是堂而皇之地摆在两人中间。
主要是南昭还对上一次见家长还有阴影。
“之前和他,也见过吗?”
陆尘约的语气没有起伏,虽然没有提起那个名字,但是却让他如鲠在喉。
南昭下了床穿上拖鞋,走到餐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
“对。”
“……那为什么和我?”
陆尘约说不下去了。
南昭一口喝了小半杯温水,想了想才公平客观地回复道。
“你们没有可比性。”
陆尘约静默了会儿。
“是吗?”
“可是我却觉得,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南昭垂下眼帘,视线落在杯底那朵花上,耳边是他恢复到从前那般冷清的嗓音。
“无论是对我还是对他,你从未对谁打开心扉过。”
“你对所有人展示着自己的孤苦可怜需要关怀。”
“可是一旦真的有人想要靠近你,你就马不停蹄地钻回自己的壳子里。”
“你是不是演悲情故事演上瘾了,忘记了自己是生活在真正的现实世界。”
*
南昭从超市采购了一堆食材回家。
无论如何,今天是除夕。
也就是说不管怎么样,她都得自己把这个年过好过得热闹。
就算只有她一个人,她也要吃好吃喝好喝把这个年过得有滋有味。
没有人可以影响她。
大过年的,难道还因为个男人不过了?
她从小区外面往里走,小区各种绿化设施上都挂满了大红色的灯笼,物业派了专人给业主们分发拜年礼盒。
南昭在一群老头老太太身后,排了快半个小时终于才排到她,物业的几位年轻人早就注意到这位漂亮的姑娘。
他们经常有意无意地给她等门,有时老远看到她,还要远远迎上去招呼一声。
这会儿见到南昭,也满脸喜气地跟她拜年。
南昭的心境也因此明媚了不少。
他们提出要帮她提东西回去,被南昭婉言谢绝,南昭笑着跟他们道谢,转身便见到一辆车开过来停在不远处。
徐远丞从驾驶座上下来,后座紧跟着下来一对穿着低调保养得当的老夫妻。
老夫妻中的男方一身不怒自威的气势,女人则盘着盘发踩着高跟皮靴,走在男人的身侧一手挽着他。
此时从小区侧方又开出来另一辆白色轿车,人还没下车,一声娇俏的“远哥”就从车内传了出来。
从南昭的角度正好看见声音的主人是个长发披肩的女孩,女孩穿着驼色的大衣,一下车就钻到了徐远丞的身边。
他们有说有笑地往小区外走去。
“徐医生看样子这是要成了。”
物业其中一位年轻人开口,引来了其他几位年轻人的注目,年轻人注意到南昭的视线也落到自己的身上。
他更是兴致勃勃:“夏天的时候,咱们小区水电工中暑,还是徐医生做的急救,你们不记得了?”
其他几位恍然大悟。
年轻人见南昭脸上仍有不解,于是接着解释道:“最近老是看这位漂亮姑娘来找徐医生呢,这次还带着父母,大概率是见家长了。”
他一说完,众人也纷纷点头。
南昭想,原来如此。
她远远地眺望过去,徐远丞一家人已经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徐远丞的背影高挑,女孩子的身影窈窕,远远望去竟有说不出的登对。
可能是看得久了。
她竟然生出些羡慕。
这种羡慕,在她接到温如玉的视频,说她的巡演去到了国外某个海岛,钟书父子都去岛上找她时,达到了顶峰。
南昭想,羡慕是人类正常的情绪。
今天是过年,她可以放任自己的情绪一天。
温如玉先喊了一声“小老板”,把南昭逗得脸颊都微红。
“我原本计划除夕夜回来找你,但是因为暴风雪耽搁了两天,谁知道他爸倒是提前给了我一个惊喜。”
南昭:“您一定等天气好了再回来,路上多注意安全。”
温如玉说她已经准备好了新年礼物,过两天回来就和南昭一起过年。
她说着说着便开始臭骂钟书,还说大过年的钟士申公司还有人在加班,南昭说陈维森也加班呢,估计要年后才能开始放假。
温如玉对陈维森还有印象,说那感情好,正好在车上看春晚。
南昭听着就开始笑。
*
陈维森结束行程时,已经接近晚上七点。
除夕夜的街道虽然霓虹璀璨,但是行人却都行色匆匆,车辆也鸣着喇叭想要赶紧回家。
不知为何,在陈维森的心里,总是萦绕着南昭的影子。
她瘦弱的身躯窝进沙发里,孤孤单单独自隐在黑暗中像是快要被吞噬。
于是陈维森便在年前最后一天的工作里,在进行每年的例行慰问后,就紧赶慢赶着从郊区回到了主城。
他回家只是例行露面打了个招呼,就借口有事提前出来。
在开车去南昭家的路上,陈维森又打电话给城里刚刚开的一家新餐厅要求订餐。
餐厅本来已经快要打烊,但是一听见陈维森的要求,连忙眉眼玩笑地连声称好。
他计算着时间,想着自己还有多长时间能到。
陈维森向来是礼数周到的,绝不越雷池一步。
但是今天他心中无端有种冲动,即使去了要和陆尘约碰上,即使要打扰到他们的约会,即使要忍受其他男人的白眼。
他也迫切地想见她一面。
他想见她。
他想起后来他派人去调查过南昭的童年。
南昭在很小的年纪就开始寄人篱下,每年除夕,她的那些叔叔阿姨们都争着抢着要她去他们家吃年夜饭。
她和他们一起包饺子看春晚,想来也总是像隔了张窗花看他们的喜乐。
她住的那对把她当亲骨肉扶养的老人的小套间一直留着,高考结束之后,她就趁老城区拆迁得到的补偿款,一一还给了那些抚养过她的叔叔阿姨。
可是他们不要。
南昭楼上那户苏姓妇人还在被调查时说道。
“我们不能要,以后她回来,还有个落脚的地方。”
可是南昭却在开学报到之前,把钱都装进了信封里,一家一家的塞进他们的窗户,然后背着自己的小小行囊,义无反顾地踏上了火车。
陈维森收回神智,让司机在小区门口放下他,便让司机提早下班了。
他一路风尘仆仆到达南昭门前,却怎么敲门都没人回应。
怎么回事?
她不在家?
还是有事出去了?
他又给南昭打电话,打了好几次都是“您拨打的电话正忙,请稍候再拨”。
他隐隐有种不安之感。
他还记得南昭家里的密码,于是跟着记忆里的那串数字打开门锁。
大门推开。
“你来这里做什么?”
陆尘约刚从里面换了衣服出来,他的眉眼间尽是严峻,眸底渗出一片冷意。
陈维森假意咳了下。
“我给你们订了餐,应该是快要送来了。”
他见陆尘约的面色更加低沉。
“你们慢用。”
他在心里想,南昭的这些男友脾气一个赛一个的差。
不过他心里也放心了,正往大门的方向走了两步,就听见陆尘约叫住他。
“等一下。”
陆尘约的嗓子干哑
“你知道南昭去哪里了么?”
陈维森身形一滞,正要转身,就见门前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
穿着黑色长大衣的钟士申,手里提着一堆东西,头上还飘落了几颗雪粒,从电梯口出来后便径直迈进了门内,和屋内的两人再次形成了熟悉的三角形。
只是其中一角换了人。
钟士申的语气还是如往常一般轻松。
“都望着我干嘛?”
“来都来了。”
“再说大过年的。”
“还不请我进去坐坐?”
双重buff叠加之下,陈维森竟有些无言以对。
客厅里的空气似乎也短暂凝固了下来。
*
过了一会儿,三人才不得不接受,南昭不知去向的事实。
陆尘约当即便肠子都要悔青了。
大过年的,他和她置气干嘛?
现在好了,人不知去哪里了。
“我先去报警。”
钟士申也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眉头紧紧蹙着,拿出手机看能不能找她的同学问问。
“赵元元的电话一直占线。”陈维森道。
他又接到电话,是沈顾打给他的,说老宅包了汤圆,让他给南昭带一份过去。
他听着胸腔一股无名火起,第一次直接挂断了沈顾的电话。
陈维森沉吟片刻。
“她应该是回老家了。”
陆尘约:“老家?”
钟士申:“你确定?”
陈维森看也不看他们,给司机打电话让他开车回来,他打算自己亲自开车过去看看。
电梯门刚要阖上,只剩一条缝隙的时候,陆尘约的手掌插了进来,紧接着就是一脸冷漠的钟士申。
三人连夜开车去了南昭老家。
旧筒子楼因为即将拆除的原因,大半屋子都是黑漆漆的,只有少数几户还亮着零星的灯,外面破旧的墙壁上还画着一个大大的拆字。
他们敲开了一扇门,苏如春疑惑地望着他们。
“南昭?”
“刚还跟我拜年呢。”
“这孩子还给我转钱。”
陆尘约的心登时一颤。
只要一想到除夕夜,南昭孤孤单单一个人坐着火车,回到这座破旧的小城,连属于自己的家都没有。
而他,竟然还因为屁大一点的小事,跟她吵架让她一个人负气远走。
钟士申心中也酸涩至极。
在场男人无一不是天之骄子,从小过的就是锦衣玉食的日子。
他们心中五味杂陈,原来在他们没想到过的地方,她曾经竟然过的是这样的日子。
不过好在,他们找到了她。
“正好你们来了。”
苏如春回到屋内,从抽屉里抽出一只红包。
“这个红包我早就准备好了。”
“你们帮我交给她。”
她说着说着眼眶就开始泛红。
“这孩子不容易,去年也没回来,说是自己一个人在打工地方的宿舍烫火锅。”
“你们告诉她,这里永远是她的家。”
“苏阿姨马上要搬到北城去了,在家里一直给她留着房间呢。”
陈维森下意识接过红包。
竟然还是厚厚一叠。
向来运筹帷幄掌控一切的他竟然第一次有些茫然了。
南昭会去哪里呢?
除夕夜晚,三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回到了空荡荡的街头,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冷风瑟瑟地掀起几片落叶,然后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又落在了他们的脚边。
陈维森向来临危不乱,此刻脑中也罕见地成了一片空白。
因为手机打不通,他又抱着最后一丝的侥幸心理拨打南昭的微信视频,简直有点没有章法了。
手机对面,铃声响起。
他的心飘飘忽忽的,落不到实处。
“喂,陈大哥。”
那一刻,陈维森如九死一生般逃出生天。
他的声音仍是淡淡的,只在尾音显示出他心中的不平静。
“嗯,南昭。”
听到话筒里传出声音的陆尘约和钟士申,此刻已完全是虎视眈眈。
陈维森却忽然在他们迫人的目光中找到了乐趣。
他的声音愈发低沉悦耳。
“你在哪儿?”
他看着视频,南昭的脸占了大半个屏幕。
他的目光越过她的肩头,落到她身后无边无际,色彩斑斓的天幕里——
“我吗?”
“我刚下飞机。”
南昭语气随意地报出了一个地址,陈维森眸光一动,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她现在应该正地球的最北端。
那里有终年不化的积雪,恒星穿过漫长的亿万光年在那里与极光相遇。
陈维森的手机音质不错,可是此时快要到除夕深夜,他手机里的女声便显得格外清晰。
陆尘约和钟士申的脸色开始变换,他们互相对望了一眼,视线又齐齐死死锁住陈维森的手机屏幕。
忽然,屏幕里传来两声充满了笑意的尖叫,随后里面的场景便开始迅速变换,星光开始随着画面的变化极速闪耀。
连绵的雪原在随着镜头的延展,夜幕中的蓝调在漫天的雪景中像是一场深蓝色不真实的梦境。
“阿昭哈哈哈哈哈哈,你慢点,太刺激啦——”
陈维森听到赵元元的笑声,紧接着她的脸就出现在了屏幕里。
镜头被远远切换,他听到有其他声音出现,像是手机落在了别人手上。
南昭和赵元元都带着毛茸茸的极厚防寒帽,一人正坐着一只雪橇在雪地里被驯鹿们拖着狂奔——
南昭的声音轻快地像是远山间徐徐落下的雪花。
“哈哈哈哈哈——不跟你说啦,我们要去探险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