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的靴子陷进泥沼半寸深,腐殖质的酸腐气息裹挟着水腥味直冲鼻腔。他俯身拨开一丛暗紫色毒蕈,菌盖破裂时溅出的黏液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荧光,像无数双窥伺的眼睛。身后的赤鱬鳞片微微震颤,将解毒药粉的苦香弥散在潮湿的空气中。
";东南三十步有地脉裂隙。";赤鱬的尾鳍扫过他的后颈,冰凉触感激得林羽打了个寒颤。他握紧手中龟甲罗盘,盘面二十八宿纹路正渗出细密血珠——这是三日前旋龟临终前剜骨制成的法器,此刻指针在震、巽二宫间疯狂震颤,仿佛被无形丝线牵扯的傀儡。
腐泥突然翻涌如沸。
三丈外的瘴气团骤然撕裂,一对青铜色利爪破雾而出。蛊雕的颅骨上布满蜂窝状孔洞,每只孔洞里都蜷缩着半透明的婴灵,它们的啼哭与蛊雕嘶吼交织成摄魂魔音。林羽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喉头泛起铁锈味,手中罗盘";咔嚓";裂开蛛网状纹路——这比他三年前在昆仑墟遇到的蛊雕至少凶戾十倍。
";坎位生门!";赤鱬的尖啸刺破魔音。林羽蹬着露出泥沼的兽骨跃起,靴底擦过蛊雕下颚的倒刺,铁锈味顿时被浓烈的尸臭取代。他在空中抖开《遁甲神数局谱》,泛黄的纸页割破指尖,血珠坠落的轨迹恰好与星斗辉光重合。
";天地反吟,九星伏吟!";
沼泽突然掀起逆流,裹着百年沉骨的泥浪化作囚笼。蛊雕的利爪距他咽喉仅剩半寸时,十二道水链从八卦方位破土而出,链条上赤鱬鳞片燃起幽蓝火苗。林羽重重摔在露出水面的石祭台上,后腰撞碎的陶罐里爬出密密麻麻的尸蹩,这些本该噬咬他的毒虫却突然调转方向,发疯般涌向蛊雕颅骨上的婴灵孔洞。
蛊雕发出砂纸摩擦般的哀嚎。林羽趁机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旋龟罗盘碎片上,龟甲裂纹中顿时浮现金色蝌蚪文。他认出这是《灵棋经》里记载的";鬼哭";局,但眼前符文走向却与记忆中的大相径庭——本该镇压邪祟的离卦竟与象征死亡的坤卦重叠。
";它在用婴灵篡改卦象!";赤鱬的鳞片开始片片剥落,化作冰晶抵挡扑面而来的毒羽。林羽摸出怀中最后三枚五铢钱,这是用雷击枣木仿制的";厌胜钱";,钱孔中穿着的却不是寻常红线,而是从巫咸国换来的相柳毒腺。
蛊雕突然静止如雕塑。
月光穿透它蜂窝状的颅骨,在地上投出密密麻麻的光斑。林羽发现这些光斑正组成河图洛书的图案,而蛊雕腹腔内传来机关转动的咔嗒声。他猛然想起《奇门法窍》中";活体阵眼";的记载——这头蛊雕竟是被人为改造成的阵傀!
";毁其脐下三寸的玉衡位!";陌生的苍老声音自祭坛底部传来。林羽来不及分辨声源,五铢钱已嵌入蛊雕鳞甲缝隙。相柳毒液遇血沸腾,蛊雕腹中机关声骤然尖锐,数百根青铜簧片破体而出,婴灵们发出解脱的叹息,化作星芒消散在夜空中。
腐沼深处浮起白发老妪。她脖颈缠绕的化蛇吐出信子,信子末端竟系着半块虎符。";老身等了八十年...";她枯槁的手指抚过蛊雕残骸,鳞片顿时风化成齑粉,";总算有人解开这';子母连心蛊';。";
林羽的耳膜突然刺痛,赤鱬的预警与老妪的声音产生奇特的共鸣。他看见老妪背后浮现出九重虚影——每重影子的脖颈都缠绕着不同毒物,最深处那道影子分明长着与自己相同的脸。
";您就是巫医鸩。";他按住腰间崩裂的伤口,血水渗入祭坛纹路,唤醒更多沉睡的毒虫,";用活人养阵,不怕遭天谴么?";
老妪的笑声惊飞栖息的鬼车鸟。九首妖禽掠过时,林羽瞥见其中一首衔着刻有现代简体字的铜牌。这发现让他浑身发冷——难道五十年前就有穿越者来过此地?
";天谴?";鸩婆的化蛇忽然窜出,蛇尾在林羽眉心点出朱砂印记,";你看看沼泽底下埋着什么。";
腐泥如幕布般向两侧分开。林羽看见无数青铜齿轮在沼底咬合转动,齿轮间隙填满人类骸骨,最中央的浑天仪上,赫然用甲骨文刻着";2023年冬至";的字样。他的罗盘碎片突然悬浮半空,投影出与穿越当晚完全相同的星图。
";这是...逆时仪?";
";不,是因果牢笼。";鸩婆的指甲划过浑天仪,溅起的火星点燃了骸骨堆中的磷火,";每个被困在此地的人,都以为自己是破局者。";她脖颈上的化蛇忽然暴起,毒牙刺向林羽颈动脉:";直到变成新齿轮的润滑油——";
赤鱬的残躯在此刻爆开成血雾。林羽在剧痛中听见旋龟临终的告诫:";见鸩纹而焚犀角。";他扯断腰间犀角佩饰掷向磷火,火光骤变青紫。鸩婆的虚影在惨叫中扭曲,浑天仪上的甲骨文开始逐字崩解。
当最后一道齿轮停止转动,林羽发现自己站在现代图书馆的地板上。管理员正奇怪地打量他手中带血的古籍:";同学,闭馆了...";他低头看表,穿越五十载,现世仅过三分钟。
但裤脚沾着的腐叶,分明正渗出墨绿色的汁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