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的指尖划过潮湿的岩壁,苔藓的黏腻触感让他想起腐烂的鱼鳞。空气中漂浮着硫磺与海腥交织的刺鼻气味,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一口灼热的铁锈。他蹲下身,用匕首撬开一块青灰色碎石,碎石下赫然露出一截森白的兽骨——骨节上密布锯齿状咬痕,断裂处渗出暗绿色黏液。
";这黏液……像《西山经》里提过的‘蛊雕涎’。";他喃喃自语,喉结滚动着咽下恐惧。远处的浓雾中传来窸窣声,像是无数甲壳摩擦岩层的响动。朱厌突然从他肩头跃下,白色毛发炸成蓬松的球体,红宝石般的眼珠死死盯住右前方。
";你也感觉到了?";林羽将掌心贴上腰间悬挂的旋龟甲片,冰凉甲壳下传来微弱震颤,仿佛某种古老预警。他摸索着展开羊皮地图,火折子的微光在雾瘴中晕开一圈昏黄,墨迹勾勒的";归墟之渊";四字被水汽洇染得模糊不清。地图边缘蜷缩着几行小楷:";渊下有龙伯骨,食之可抵百年劫。";
一阵腥风突然撕裂浓雾。林羽猛地翻滚躲避,后背重重撞上岩壁。原先站立的位置插着三支骨刺,尾端缠绕着海藻般的黑色毛发。他抬头望去,十丈开外的礁石上蹲踞着人形生物:皮肤覆盖鳞甲状硬壳,指节末端延伸出半尺长的骨刃,眼眶处凹陷成漆黑的窟窿,却有暗红荧光在深处明灭。
";不是蛊雕……是《大荒东经》的‘渊民’!";他攥紧匕首,冷汗顺着脊椎滑入衣领。那怪物张开裂至耳根的大嘴,喉管里传出含混音节,像是溺毙者的呜咽混着贝壳碎裂的脆响。朱厌突然发出尖锐啼叫,前爪疯狂刨动地面——这是它发现剧毒时的警示动作。
林羽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想起三个月前在雷泽遭遇的渊民群袭,那些被啃噬得只剩骨架的雷兽尸体,以及浸泡在血泊中的半截人类指骨。此刻掌心旋龟甲片的震颤愈发剧烈,几乎要灼伤皮肤。";不能硬拼。";他屏息后撤,靴底碾碎了一只拳头大的盲眼蟹,汁液迸溅的刹那,渊民突然暴起!
骨刃劈砍的破空声贴着耳际掠过,林羽侧身翻滚时扯下腰间皮囊,扬手洒出大把荧粉——那是用文鳐鱼鳞研磨的夜光尘。莹蓝粉末在雾中炸开星芒,渊民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骨刃胡乱挥舞着撞向岩壁。林羽趁机冲向礁石缝隙,却听见脚下传来冰层断裂的脆响。
";糟了!";身体下坠的瞬间,他抓住岩缝里突出的珊瑚枝。下方是翻涌的黑色海水,浪涛间浮沉着森白骨骸,有巨鲸的脊椎如山脉般横亘,也有半人高的鲛人头骨龇着锯齿。朱厌的爪子死死钩住他肩头布料,发出濒死般的哀鸣。
深渊里升起一串气泡,某个庞然巨物擦过他垂落的靴底。林羽低头瞥见一抹暗金鳞光,鳞片开合间露出底下惨白的腐肉。记忆突然闪回《海内十洲记》的残页:";龙伯之国人身鱼尾,死而不腐,其骨生毒瘴……";
";抓紧!";厉喝声划破死寂。一根缠着水草的麻绳从头顶垂下,林羽抬头看见个戴青铜面具的身影。那人单脚踏在礁石边缘,粗布衣襟下露出半截青黑色刺青——是旋龟背甲的花纹。来不及多想,林羽抓住绳索的刹那,渊民的骨刃已劈开他方才悬挂的珊瑚枝。
岩洞里的篝火噼啪炸响,林羽凝视着正在研磨草药的神秘人。面具边缘露出几缕灰白鬓发,手指关节因常年浸泡海水而肿胀变形。";你是龙伯国遗民?";他试探着开口,喉间的血腥气还未散尽。
面具人动作微滞,药杵与石臼碰撞出清脆声响。";三百年前就不是了。";嗓音沙哑如砂纸磨过礁石,";自从他们用龙伯骨炼‘长生丹’,归墟就只剩吃腐肉的渊民和……";他突然掀开左袖,小臂皮肤下凸起数条蚯蚓状的蠕动黑影,";像我这样的怪物。";
朱厌凑近嗅了嗅药草,突然发出警惕的低吼。林羽注意到石臼里混着暗红晶粒——是毕方火羽的碎屑。记忆突然串联成线:三个月前在羽山看见的焦黑炼丹炉,炉底残留的鳞片与此刻面具人臂上黑影如出一辙。
";你要用毕方火压制尸毒?";林羽按住对方配药的手,";但火毒攻心会烧毁神智,《丹鼎要诀》里记载过……";
";总比变成渊民强。";面具人猛地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发黑的血液,";看到那些发光的水母了吗?";他指向洞外漂浮的幽蓝光点,";每只水母里都裹着个炼丹师的魂魄。他们求长生,最后连轮回都入不得。";
当晨光刺破雾瘴时,林羽站在锈迹斑斑的青铜巨门前。门环是纠缠的蛟龙骸骨,缝隙里渗出带着荧光的绿雾。面具人将火把插在岩缝中,解下颈间骨链:";门后就是龙伯冢,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掌心旋龟甲片突然发烫,烫得几乎握不住。林羽想起穿越之初在图书馆捧起《遁甲神数》时的战栗,想起夔兽雷电中飘摇的木筏,想起那个在蛊雕爪下为他挡下致命一击的采药少女。此刻朱厌正用爪子勾着他的衣摆往后拽,喉咙里发出哀求般的呜咽。
";你说龙伯骨能抵百年劫。";他握紧骨链,锁链缝隙里卡着半片破碎的陶符,隐约可见";长生";二字,";但真正的劫数,从来不是天灾。";
青铜门开启的轰鸣震落岩顶碎石。黑暗中浮现出山峦般的苍白骨架,肋骨间缠绕着散发恶臭的藤壶,颅骨眼窝里栖息着血红色章鱼。当林羽的靴底踏上龙伯指骨时,整座骨山突然震颤起来,渊底传来万千冤魂的恸哭。面具人突然跪倒在地,七窍中钻出扭动的黑影:";快走!它们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