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失魂落魄地坐在门前,双眼无神,表情悲伤,任由炽热的阳光火辣辣地照在身上。
她一动不动。
像被抽掉了灵魂。
失去丈夫和幼子,是她人生遭遇的第一次打击,现在失去多汁和3万元积蓄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天灾,第二次是“人祸”?第一次留下的心理创伤正在慢慢抚平,第二次呢?
答案是:未知。
我轻言相劝:
“钱没了,可以再赚嘛,反正咱家超市的生意挺好;
至于多汁——
就当瞎了眼,看错了她!
谁能料到那么一个可怜巴巴、柔柔弱弱、言听计从、勤快能干的家伙,会以怨报德,做出偷窃的事情来呢?”
母亲这次没有流泪,她静静坐了一上午,一言不发。对于我的安慰,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午饭的时候,二舅听说了此事,叹息不已,特意烧了几个菜,让我端到母亲面前。
“妈,吃点东西吧。”
我把碗筷轻轻放在桌子上。
然后俯身把母亲搀进屋里,放在凳子上,继续劝导,
“不就3万块吗?几个月就挣回来了。不叫事儿。
二舅发话了,他说现在不缺钱,所以这钱不着急还。
亲姐弟之间,情义最重要,哪怕还不上,也无所谓……”
母亲的嘴巴动了动,仍未言语,也没吃东西,趴在桌子上哭一了阵,哭着哭着睡着了。
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知道她被伤着了,她那么喜欢多汁,好吃好喝的,都紧着她,甚至认她做了干闺女。
还指望着她以后能真的把自己当成妈妈孝顺呢。
没成想,【人走茶凉】。
你不吭不响走掉也就算了,我们就当养了一头狼!
你还带走了我们娘俩辛辛苦苦三个月攒下的钱,等于是被狼狠狠咬了一口……
越想,我越气不过。
必须要干点什么,不然会憋出病来。我有了主意。
当天晚上。
我把表弟叫到超市,
开门见山:
“我知道你家有猎枪,很厉害,一枪能干掉一头狗熊。能不能找出来,让我用一次?”
“这可太为难我了。”
表弟不住摇头,
“我爸把枪锁在了柜子里,钥匙整天挂在裤腰带上,一刻也不离!所以我实在没办法帮你……”
表弟18岁,打小不是读书的料,三年前辍学了,也没外出打工,就跟着二舅在家养猪。
人长得黑瘦黑瘦的,处过几个对象,据说都黄了,女孩嫌弃他的理由基本一致:
有味儿。
再怎么洗都洗不掉的一种味道,穿多少衣服都掩盖不了的一种味道。
这也是很无奈的事。
天天跟猪打交道,天天泡在猪圈里,能没一点味儿吗?
我知道他的【软肋】,于是果断对症下药:
“表弟,你身上的臭毛病,虽然在肥城治不了,但是在省城,轻松就能搞定。我一个同学跟你的情况差不多,有一天……”
表弟兴致高涨:“那天发生了什么?快讲嘛。”
“有一天,他出现在教室,浑身上下香喷喷的。
不管男生还是女生,都被这种香味吸引。
我问他喷了什么香水,他偷偷告诉了我一种牌子……”
“什么牌子?贵不贵?”表弟急不可耐地问。
黑暗之中看到了光明。
“牌子不重要,”我慢条斯理地说,“价钱也不是问题!”
“表哥,别卖关子了——”
他很聪明,一点即透,
“我帮你把那杆猎枪搞出来,你帮我弄到那种香水。需要多少钱,你说个数。这些年我攒了不少钱。”
“成交。”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并且承诺,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开枪。我主要是用枪来壮胆。
表弟信了。
夜里,表弟在约好的地方出现,背着那支猎枪来的。他很详细地教我怎么使用。
我牢记在心。
“表哥,”表弟拍着枪托,“我不问你拿枪干什么,只提醒你一句,遇到张麻子,一定要小心,那个家伙不是好惹的。”
我说我心里有数。
张麻子在方圆百里是出了名的悍匪,打家劫舍,无恶不作,并且来无影、去无踪。
谁都拿他没办法。
电视、网络都报道过他的【光辉事迹】,如此劣迹斑斑、凶神恶煞的一个人,是非常可怕的存在。
当时我的想法是:
张麻子怎么可能被我撞上?
他那么有钱,不应该在灯红酒绿的城市里红尘颠倒吗?
后来证明,我想错了。
我向表弟【借枪】的目的,是为了寻找多汁,我想一枪崩了她,一解心中恶气。
我把早就准备好的干粮放在一个布包里,当天深夜,我给母亲留了张字条,然后提着布包、扛着猎枪——
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发了。
七天的时间。
我把周围三个乡镇、二十一个村庄全部搜寻了一遍!
始终没见到多汁的身影。
不过,并非一无所获。
第六天,一个老汉告诉我:
“也许我见过。
那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我出门去拾粪,天空起了雾。
朦朦胧胧的,啥都看不清。
在柱子家的田埂上,我发现有一个东西在蠕动,看着像个人,好像又不是人。
我心里犯嘀咕,难道是山里的野猪跑出来觅食了?
我在这山坳里生活了一辈子,倒也不怕什么野兽、怪物。
找来一把铁锹防身,我逐步逼近。那个东西很机灵,当我快靠近的时候,一个出溜跑掉了。
地上散落着几个啃过了的西瓜,原来它在偷瓜!”
“大爷,”我递了支香烟给他,“谢谢提供的线索,您回忆一下,她往哪个方向跑了?”
老汉一边抽烟,一边苦想。
过了老半天,他指了个方向。
我不确定他口中的【偷瓜怪】是不是我要寻找的多汁,也不确定顺着那个方向找下去,
能不能有所收获。
但我还是毫不犹豫抬脚去找了,因为我心中有一个信念:无论如何,必须找到她!
只有找到她,把她带到家里,我母亲的心情才能平复。
至于如何惩罚,就看母亲的意思了。所以,但凡有一丝希望,我也要全力以赴!
又走了五里山路。
我发现了一所破败的学校。
也不能叫破败。
据我猜测,这个学校应该没建成几年,只是质量不怎么样。
因此,当地震降临,它一下子撑不住了,轰然倒塌。
呈现在我面前的,是它坍塌后的模样,当我的双脚踩在那些破碎的瓦砾上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地洞。
我突然激动起来。
内心渴望能够发现有价值的东西,哪怕不是多汁的踪迹——
发现一些古代有钱人藏匿的奇珍异宝,或者军火弹药……
得一笔横财,也算没白来!
我过于乐观了。
爬到一半的时候,里面传来一声貌似野狼的嚎叫,虽然我带着猎枪,但不敢冒然前行。
我赌不起。
地洞里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我只有一杆枪,万一跑出来两只饿狼呢?我怎么办?
安全起见,我慢慢后退,出了地洞。这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表弟的来电。
“表哥,无论你现在在哪儿,无论你在干什么,赶紧回来一趟,村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潘寡妇从良了,还是公猪下崽了?”我不以为意。
“多汁回来了。”表弟说。
“啊——”
这下惊着我了。
玛德,老子找了你这么多天,你居然偷偷跑回去了。
我有一万个问题想问她。
厉声对表弟说:
“一定看好她,我这就回去!那个臭女人,忘恩负义、恩将仇报,我必须扒了她的皮!”
“表哥,”表弟的情绪有点低落,“你扒不了她的皮。”
“为什么?”我问。
“她的皮已经被扒了。”表弟一字一顿地说,“你家的多汁死了,野狗咬死的,特别惨……”
表弟的话没讲完,我的手机“啪嗒”一声掉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