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的目光又落到了玄澜子身上,看着这瘦小的小道童,眼神有些犹豫,缓缓道:“至于这位娃娃……年纪太小,怕是也干不了什么重活。你愿意跟着她(指白灵)一起,在家里打下手,想干什么都行。”
玄澜子听了,顿时不满,哼了一声,嘟囔道:“这老头子居然看不起我……”她小小的拳头攥了攥,似乎想上前给村长点颜色瞧瞧,让他知道自己可不是普通小孩。
玄虎道人见状,连忙按住她的肩膀,低声道:“孩子不懂事,莫要胡闹。”
村长也没在意,只是笑着摇了摇头,随后吩咐道:“既然你们要留下,那就在这间偏房里住下吧。远道而来,不管能不能留下,今晚都留下来吃顿饭,这是待客的礼数。”说完,他扫了玄虎道人一眼,道,“等吃过饭,我让猎户带你去林子里看看,若真有本事,便让你随他打猎。”
悟元子等人闻言,心中暗自松了口气,纷纷拱手道谢,便随村长家的仆人去整理屋子。
悟元子四人走进偏房,只见屋内陈设简单,一张老旧的木床,一个矮桌,几张竹椅,墙角堆着几捆干柴,屋顶上悬着一盏油灯,虽然简陋,却也干净整洁。
饭桌之上,炭火烧得正旺,屋内氤氲着饭菜的香气,简单的木桌上摆着几碟青翠的蔬菜,还有一锅冒着热气的炖肉,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味。悟元子夹起一片翠绿的叶子,仔细端详,鼻尖嗅了嗅,眉头微微一皱。
他低声问道:“村长,这菜……可是外面山中的灵草?”
村长端起碗,缓缓地吹了吹热气,抬头瞧了悟元子一眼,淡然道:“是啊,我们云桥村世世代代种这些,平日里就当菜吃,怎的,外面的菜不是这样的?”
悟元子闻言,心中微微一震。他再仔细瞧了瞧桌上的几道菜,发现这些灵草虽然没有炼丹师所追捧的那种珍稀灵药的药力,但其中所蕴含的灵气却极为纯粹,若是在外界,这些随意摆放的灵草恐怕要被争得头破血流。
他压下心中惊讶,缓缓道:“这些菜……在外面倒是极为难得。敢问村长,这些灵草可有种植之法?”
村长哈哈一笑,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我们村里从来就吃这些,也没什么种植之法,就是世代相传,随手种在地里,也就长出来了。”他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咀嚼了几下,“看来外边的日子不好过啊,连吃口饭都这般讲究。”
悟元子心中一沉,云桥村竟然能随手种出灵草?莫非此地的土壤本身就蕴藏着某种神秘的力量?又或者……是这片土地孕育出了什么特殊的东西?
他抬眼望向村长,轻声问道:“敢问村长,云桥村在此地已有多久了?”
村长放下筷子,轻轻叩了叩桌面,沉吟道:“多久了?这个问题我倒是没想过。祖祖辈辈都住在这里,从未离开过,自然也就不去数年岁了。”
悟元子心中愈发疑惑,继续追问道:“从未离开?难道就没有人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村长端起酒盏,轻轻抿了一口,语气淡然:“祖训不许,山里什么都有,出去又能如何?外面的世界,难道比这更好?”
悟元子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又问道:“那村里的日子可曾遇到什么危险?”
村长闻言,微微一笑,摇头道:“这山大得很,什么都有,自然也有危险。只是,只要不遇到熊坝,日子倒是过得平静。”
熊坝……
悟元子心头微微一震,想起之前在林中遇到的那头十余丈高的巨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若是这村里都是凡人,为何能在这妖兽遍布的圣山之中安然无恙?
他悄然运起望气术,目光缓缓扫过村长,下一刻,心头猛地一颤。
村长确实是个凡人,可他的骨骼比寻常人强健许多,倒是有些像鹘族,体内隐隐有数处窍穴已开,竟然与自己修炼化劲境武道时的身体状况极为相似。若是单纯比拼肉身之力,悟元子恐怕还真未必能胜过云桥村的年轻人!
悟元子心中暗自惊讶,面上却不露声色,他放下筷子,笑着问道:“村长可曾见过外来之人?”
村长端着酒盏,微微眯起眼睛,似乎陷入了回忆,缓缓道:“每隔十年,便会有一批外来的试炼之人入山,只是他们心都挺大,没人愿意留下,留下的也留不长。”说着,他看了悟元子一眼,淡淡道,“你们也是这一批吧?”
悟元子见他语气平静,心中思索片刻,便也坦然道:“正是。”
村长微微点头,似乎对这一切习以为常。
悟元子垂眸沉思,心头愈发疑惑。这个村子,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为何世世代代住在此地?为何这片土地能孕育灵草?为何村民体质强健如修士?这一切,恐怕都不是巧合……
饭桌旁,白灵正专心致志地低头扒饭,一边吃一边不时偷瞄老婆子,似乎对这位村中长者格外亲近。老婆子见她食量不小,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头,叨咕道:“瞧这孩子,吃得倒香。”她顿了顿,又低声嘀咕道:“可惜是个外边来的……要不然,倒是跟我家儿子正合适……”
白灵嘴里塞满了饭,听见这话,差点被呛住,连忙摆手道:“咳咳……不是,不是,我可不是外边大户人家的姑娘!”
老婆子笑着摇头,眼里带着几分遗憾,叹息道:“唉,可惜了……外边来的,终究是留不下的。”
悟元子听着这话,心头微微一震,忍不住问道:“为何留不下?”
老婆子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神秘道:“传说是这山里的规矩,外来的过不了多久就会消失!”
夜幕渐渐低垂,村中炊烟袅袅,炭火的光映照着村口那块斑驳的木牌,上面刻着“云桥村”三个古朴的字。饭后,村长拄着一根打磨光滑的龙头木杖,带着玄虎与玄澜子朝村里猎户的方向走去。
玄澜子本不愿意留在家里跟白灵学女红,听见可以跟玄虎出去,当即蹦了起来,小脸满是兴奋。村长本不想带上她,见她执意要去,也就随她去了。临走前,玄澜子得意地朝白灵做了个鬼脸,似乎在说“你就留在家里绣花吧”。
白灵瞥了她一眼,撇撇嘴,虽然不甘心,但对这些村民心存好奇,也愿意留下来看看这云桥村的生活。老婆子笑眯眯地拉着她的手,嘴里还嘀咕着:“这丫头手可真嫩,哪像是干活的人……”说罢,便领着她去挑水、择菜。
悟元子则独自朝村里的教书先生家走去。
村中学堂建在一处老宅里,外墙斑驳,木门紧闭。悟元子站在门前,轻叩三下,待了片刻,不见有人应声,便又敲了几下。
“砰——”门开了。
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一双昏黄的眼睛眯着,透着股老顽固的倔强劲儿。这老先生年纪比村长还大些,腿脚似乎不太灵便,拄着一根青竹杖,打量了悟元子一番,才慢吞吞地问:“有何事?”
悟元子拱手道:“晚辈想暂居村中,村长说要帮村子里干活,晚辈识字,想来助先生教书。”
老先生眼皮抬了抬,语气不太客气:“教书?教什么?你懂村里的字吗?”
悟元子微微一愣,随即正色道:“晚辈认得不少字,不知村中所用为何种字体?”
老先生冷哼一声,从书架上抽出一卷书,啪地拍在桌上:“读!”
悟元子拿起一看,书页上竟然不是寻常汉字,而是一种古怪的妖文。悟元子皱了皱眉,这字他虽见过,但并不认得。
老先生见他迟迟不开口,脸色一沉:“刚才你不是说自己识字吗?”
悟元子有些尴尬,只得实话实说:“晚辈确实识字,只是村里的字并未学过。”
老先生一听,吹胡子瞪眼,拐杖在地上狠狠一杵,厉声道:“胡闹!不认得字还来教书?滚蛋!”
悟元子无奈,拱手退下。他心中更加疑惑,这云桥村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何用的是妖文?难道这里的村民,并非寻常人类?
悟元子虽被老先生赶出学堂,却不气馁。他记得村里还有一家铁匠铺,便顺道去看看是否能帮上什么忙。
当当当——
铁匠铺里,锤声响彻,火星四溅,空气里弥漫着炙热的铁锈气息。悟元子踏进屋内,见一个精壮的老铁匠,赤裸着上身,肌肉虬结,正专心致志地锤打一件农具,而在一旁拉风箱的,是个少年学徒,满头大汗,手上的茧子厚得吓人。
老铁匠见悟元子进门,连头都不抬,仍旧埋头锤炼手中的铁器。
悟元子没出声,只在一旁静静观看。他本以为这铁匠铺不过是个普通农家铺子,但仔细一瞧,发现老铁匠的锤炼手法十分独特,锤落之处,铁器纹理分明,甚至隐隐透出一股玄妙的韵律。
突然,他脑海中响起了衍元的声音:“九炼成钢……鸣锤破晓……老爷,这老头用的手法不一般。”
悟元子微微一怔,低声问:“衍元,你认得这手法?”
衍元的声音有些不确定:“有点印象……但若是观道在的话,他一定能认出这套锻造功法的来历。”
悟元子目光一凝,心中暗忖:这铁匠铺,果然有问题!
他上前一步,轻声道:“这位师傅,手艺非凡,敢问是否收徒?”
老铁匠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了悟元子一眼,眼神深邃而锋利,像是能看透人心。
“学?哼。”他冷冷一笑,语气带着几分揶揄,“你这小道士,怕是学不来。”
悟元子并不气馁,继续拱手道:“铁匠技艺千锤百炼,晚辈虽不懂,但若能帮得上忙,还望前辈赐教。”
老铁匠盯了他片刻,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你想学?行!先拉一百遍风箱。”
悟元子微微一笑:“晚辈遵命。”
他拿起风箱,一丝不苟地开始拉动,火炉中的火焰渐渐旺盛,映照着他坚定的目光。
铁匠铺里,火星四溅,灼热的空气中夹杂着浓烈的铁锈气息。悟元子站在风箱前,双手按在粗糙的木柄上,缓缓拉动,炉膛内的火焰顿时跳跃升腾,泛起金红色的光芒,将整个屋子映得明暗交错。
老铁匠站在一旁,目光悄然落在悟元子身上,瞧见他手上并无老茧,身形却稳如磐石,拉起风箱来虽稍显生疏,但力道均匀,节奏沉稳,不由得眼中闪过一抹亮光。
“别拉得太快,太猛,风力过急,炉膛火焰会失控,温度不均,打出的铁器就容易夹杂杂质。”旁边的学徒见悟元子不熟练,顺口指点了几句。
悟元子一边拉着风箱,一边虚心请教:“这风箱里竟还有诀窍?”
学徒笑了笑,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语气带着几分自得:“那当然!拉风箱可不是单靠蛮力,要讲究‘吞吐有度,气息通畅’,这风箱就像人的肺腑,急促则乱,缓慢则滞,只有稳而匀,才能保持炉火温润,恰到好处。”
悟元子听得若有所思,尝试着按照学徒的要诀调整呼吸,配合风箱的节奏,不多时,竟然觉得体内的气息也随之流畅起来。
他细细体悟,忽然心中一震——这哪里是普通的风箱技艺,分明是一套炼脏的锻体功法!在拉动风箱的过程中,他竟隐隐感觉到体内脏腑处的窍穴微微震荡,那些他此前未曾打通的窍穴,竟也在不知不觉间被触动,仿佛被炉膛内的炽热激发了潜能。
悟元子心中暗喜,索性沉下心来,认真练习。
起初,他每次只能拉动七八下便感到胸口发闷,肺腑仿佛承受不住这股力量,但他咬紧牙关,按照学徒的指点,将拉风箱的节奏与呼吸调整一致,每一推一拉,皆与体内气机共鸣。
时间一晃便过去了一个时辰。
悟元子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双臂微微发酸,胸膛起伏间,一股灼热的气流在脏腑间流转,他明显感觉到,自己脏腑附近的窍穴逐渐活跃起来,与原本已打通的窍穴产生了微妙的共鸣。
到了傍晚,他已能熟练掌控风箱的节奏,从最初的七八下,渐渐增加到连续百下不歇,风箱推拉之间,竟透出一种浑然天成的韵律感。
老铁匠站在一旁,双手抱胸,静静地看着悟元子,眼中闪过一抹欣赏之色。
这个外来的年轻人,悟性极高,居然能在短短半天时间,就掌握了这门技艺的窍门。
当悟元子终于停下手,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老铁匠才慢悠悠地开口道:“看样子,你的肺活量比寻常人要强上不少。”
悟元子微微一笑,谦逊道:“只是劳作多了,习惯罢了。”
老铁匠轻哼一声,也没多问,只道:“既然你能把这风箱拉好,那就留下吧。每天给我拉够一千次风箱,工钱按村里的规矩给你。”
悟元子笑着点头应下,心中却暗自思量:这老铁匠应该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