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部门口。
草坪边。
李洁手撑在膝盖上，弯着腰，忍着胃里翻涌而上的酸水。
她的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刚才的一幕。
刺眼的鲜红，血从人的身体里涌出，蔓延在地。
医生和护士的大声呼喊——
急促的脚步声——
医疗器械的碰撞声——
“李医生？”
“你……还好吗？”
李洁抬头，叶一晨正一脸关切地看着她。
她摇了摇头：“你……认识我？”
叶一晨点了点头，提醒道：“刘梓茵医生。”
“也是产科。”
“对了，你可能需要这个。”
叶一晨从外卖袋里掏出一杯热可可，解释道：“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
他一边说，一边看着一旁的虚拟框。
李洁的脸色实在差得可以，尽管耗费精力，他还是决定调出诊查信息框。
这么一看，可不要太不好……
睡眠不足——
轻微低血糖——
轻度贫血——
体重过轻，bmI不足18.5——
真真是营养不良。
也是神奇了，这人是不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体状况吗？
作为产科的医生，得是多不顾及自己的身体，在21世纪的今天还能把自己搞得营养不良。
叶一晨有点想不通。
一贯习惯拒绝别人的李洁，此刻看着那杯热饮，迟疑了一瞬。
或许，是因为她刚才吐得太多，肚子现在有了饥饿感。
或许，是因为那杯热饮料散发出来的馥郁香味，竟让一直没什么胃口的自己难得想要喝点东西。
反正，不管是出于什么心理，她竟鬼使神差地伸手接了过来：“谢谢。”
仿佛福至心灵一般，她突然想起了陈静的话，猛地一抬头：“医生，你是不是……姓叶？”
“呃……”叶一晨点了点头，挠了挠脸，“你知道我？”
刚说完，手机响了。
他对李洁抱歉地颔首。
李洁看了看他的背影，隐隐猜到了陈静先前避开的话题。
那句没说完的话。
要是当初……
会不会是另一种结局？
想到这儿，李洁又觉得自己过于异想天开，苦涩地扯了扯嘴角。
……
“天，叶医生，你终于回来了，”精神萎靡的急诊值班医生凌安，见到叶一晨，霎时支棱起来，“你再不回来，我就要死了，饿死的……”
“咦？”凌安在叶一晨递过来的袋子里搜刮了一阵，“除了泡面，我最想喝的热可可怎么没有？”
“诶？对哦，”叶一晨想起了什么，顿了顿，“嗯，没了。”
“没了？什么叫没了？！”凌安瞪大眼睛，满眼委屈，“我刚拉完肚子，最想喝热可可。”
“要不，你喝这个？”叶一晨拎起一杯冰咖啡。
“这……”凌安抬头，满脑黑线，“是咖啡，而且，还是冰的……你是不是忘记我拉肚子了。”
“相信我，有人比你更需要那杯热可可。”叶一晨按住他的肩膀，一脸认真。
“再说，都是褐色的，你加点热水，也差不多。”
“没有吧，”凌安一脸不相信，“差……很多吧。”
“哎呀！”秦笙淮拍了他一巴掌，“有得喝就不错了！我们都还没怪你是不是掉粪坑了，你搁这儿那么多要求！”
凌安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满脸无奈：“这个真不怪我，我早出来了。”
“本来想着给你俩买点饮料，感谢来着，没想到大晚上的，遇到化粪车，它突然就喷了！”
“弄脏了我一身！”
“搞得我后面又吐又拉，整个人都要虚脱了……”
“你说这后勤也真是的，说是怕白天熏到病人，也不能大晚上的，失控去喷医生啊！”
他话还没讲完，只见秦笙淮和叶一晨腾地站了起来，火速后退，在距离他几丈远的位置捂着鼻子。
“我洗过澡了！洗过了！”凌安抗议，脸涨得通红。
“反正我不管，今晚我要扒着你了，你别走！”
他嗷地扑了上去，死死扯着别人的胳膊。
“松手……”叶一晨扯了扯嘴角，想把手抽出，没能成功。
“不松，”凌安嘀咕道，“我刚听他们都说了，说这几天的急重症，在你手上的，都活了。”
“你今晚能不能别走！留下来陪我吧！”
“你也可以什么都不干，在值班室躺着就行，反正你就留下吧！”
“救救孩子吧！”
叶一晨眼睛瞪大，看着秦笙淮：“他这人一直这么赖皮的吗？”
“不是说好的只替班一阵吗？”
就这一阵，都能让人困得不行。
他还是看杨进瞌睡到要掉地上了，只能赶紧让人先回去。
秦笙淮摇了摇头：“不懂，接触不多，他是上个月才来的急诊。”
说着，她上前一步，就要把人扯开：“哎，我说，凌医生，你别太过分啊。”
“不行！从上个月开始，说是体恤我，只轮我值夜班三回，就三回，回回死人！”
已经看惯急诊生老病死的秦笙淮淡淡回道：“来急诊的，多的是危急重症，哪能不死人的，你还真以为我们是救世主呢？”
“你要是看不清这点，肯定会痛苦。”
“你说的对，来医院哪能不死人，”凌安低下头，双手开始薅自己的头发，“可是，两回来的都是群发！”
“不是集体车祸群发伤，就是火灾群发伤，一下子就没了二十几条人命，三回下来，差不多一支足球队了。”
“等一下！我去，”秦笙淮惊讶地捂住了嘴巴，“该不会，你就是他们背地里说的那个又菜又倒霉的死神吧！”
“是啊，”凌安抬起头，幽幽道，“最近那一回，死的还是同仁的老公……”
“现在在医院，每次见到她，我都会想起那天的情景，提醒我自己，在急诊多菜多倒霉……”
“等一下，”叶一晨隐约猜到了什么，追问道，“你说的那个同仁，该不会是李洁医生吧？”
这么巧！
“啊？不是吧，连你这个新来的都知道这事儿了？”凌安用力抹了一把脸，“妈蛋！”
“轮完这个月，急诊招够人了，我要回我们科室！”
说完这话，他又开始抓头发：“都跟副主任说了夜班别排我，他还跟我说封建迷信要不得，啊，要疯！”
“还是我们科室的风水旺我，我手底下以前可从没出过人命！”
“可是，不是说李医生老公车祸，当场毙命的吗？”秦笙淮奇怪，“说是送到医院的时候，人已经没气了。”
“哪有？”凌安当场辟谣，反驳道，“当场毙命的是那个肇事者。”
“来急诊的时候，人还是有意识的。”
“车祸时，追尾了前面的一辆货车，被滚落的钢筋贯穿了身体，消防员到的时候，也只能截掉多余的部分。”
“急救车到急诊的时候，还好好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推车过程中，那根钢筋突然就掉了下来，当场大出血！”
“那血就跟熔浆爆发似的，怎么都止不住！”
“好死不死，那个时候李洁医生赶到的急诊。”
“你们知道那天的场景有多瘆人吗？”凌安说着，都忍不住抱住自己的胳膊，“你们要是见到，绝对就能理解我的心理阴影和压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