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稳了不到两年,小威都快出师了,工资也早就提了上来,爷俩还租了一个小房子,碰上节假日还能住一块。
小爷爷上班途中突然晕倒,厂里打电话给殷长安,殷长安匆匆赶过去,小爷爷已经进了医院。
殷长安又联系了小威,两人在医院等到了噩耗:肺癌晚期,治不治也就一两个月时间了。
小威感觉天都快塌了,他不敢告诉小爷爷,殷长安也不知道怎么办,小威还是个孩子,更加是六神无主。
给小爷爷办了住院,殷长安回到家联系了附近的村里同族,大家都以为是开玩笑的。
小爷爷的堂兄弟好几个在这边,又打电话回了老家。
晚期了,钱有没有先不说,咋治呀?最后大家还是决定告诉小爷爷,最后的时间,还是让他自己做主吧。
小爷爷听完,没有大家想象的不能接受,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说他想回老家,给老娘清理一下坟头,好好陪陪她,大家就依了他,安排人送他一起回家。
小威也辞了工,陪着小爷爷回了家,走的时候,师傅给他包了个红包,叮嘱他没事还回来。
三个月后,小爷爷走了,殷长安回了老家,听说瘦的不成样子了,好在走的还算安详。
电话铃声把全家惊醒,殷长安的声音带着哭腔:";小叔走了......";秋晚攥着电话,听见窗外老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恍惚又看见小爷爷抱着小威在月光下转圈的影子。
刘红芳很不好受,小爷爷的一辈子经历了所有的苦难,留下一个小威,也延续了他的苦难。
后来的小威,一直一个人漂泊着,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大家也开始五湖四海的分散开来,殷秋晚很少听到关于他的事情。
偶尔会在街头看见相仿年纪的男孩,穿着满是油污的工服蹲在路边啃馒头,殷秋晚都会有些愣怔,似乎又看到那个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男孩。
殷秋晚家坐落在村子正中央,屋旁就是村里的大路,门口的空地格外开阔。
每到饭点,邻里乡亲都爱端着碗,优哉游哉地聚到殷家门口,一边吃饭,一边唠着家长里短。
大路对面住着郭燕一家,郭燕家的茅厕就盖在大门边上,门口还常年堆放着杂乱的物件,看上去乱糟糟的,村里人路过时都不太愿意靠近,宁愿多绕点路。
郭燕的父亲叫郭卫,他们家是外姓,当年大逃荒的时候才搬到这里。
刚来的时候,家里还有六七口人,可命运弄人,一家人陆续没能熬过那些艰难岁月,最后只剩下郭卫孤零零的一个人。
郭燕的母亲连个正式名字都没有,她和刘红芳来自同一个村子,都是嫁到大殷庄的。
她在家排行老大,从小到大,大家都喊她刘大丫。也正是因为刘大丫先嫁过来,才有了后来她牵线,介绍刘红芳和殷长安相亲的事儿。
在娘家时,刘大丫就是个任人拿捏的苦命人,像个出气筒,又似一头老黄牛,家里不管是老人还是小孩,都要她伺候。
她还不记事起,就开始干各种杂活,动不动就挨打挨骂,甚至常常没有饭吃。
刘红芳和刘大丫一起长大,两家离得近。
刘红芳虽然家里也穷,每天也得干活,但和刘大丫比起来,她的日子要好过得多,刘红芳的爹娘对她虽说不上宠溺,但也从不苛待。
看着刘大丫实在可怜,刘红芳时常从自己那少得可怜的口粮里省下一点,偷偷塞给刘大丫,刘大丫这才勉强活了下来。
等刘大丫长大到了婚嫁的年纪,由于从小就没被好好养过,她性子怯懦,模样也磕碜,还不太注意个人卫生,整个人邋里邋遢的,身上总有一股异味。
那时候虽说大家都穷,可待嫁的姑娘也不少,选择一多,条件稍微好点的人家,都不太愿意娶刘大丫这样的媳妇。
眼瞅着这个最不讨喜的闺女就要砸在手里了,刘大丫的父母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最后,他们放出话来,只要有人给一袋豆面,就把女儿嫁过去。
当时,郭卫已经三十多岁了,比刘大丫整整大了十二岁。
他孤身一人,穷得叮当响,虽说长得高高大大的,可面相看着不太和善,一脸刻薄相,就算想倒插门,都没人愿意要他。
刘大丫父母的话传到了大殷庄,有好事的人就拿这话打趣郭卫:“卫啊,我们给你凑一袋豆面,帮你娶个媳妇咋样?”
郭卫虽然看着凶巴巴的,实则老实巴交,被人这么一打趣,脸瞬间涨得通红,吭哧了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大家说完也就散了,没把这事儿当回事,可郭卫却上了心。
回到家,他躺在昏暗的茅草屋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一直在琢磨娶媳妇这件事,越想越觉得可行。
刘大丫的情况他也听说了,虽说知道她条件不太好,但自己条件也差啊,有个家,有个人陪着,总比一个人孤孤单单强。
人孤单久了,哪怕只有一丝希望,都忍不住想要抓住。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郭卫就一股碌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麻溜地把家里那几亩薄田仔细侍弄了一遍,又将茅草屋打扫得干干净净,虽说屋里没什么像样的家当,但好歹看着整洁了些。
之后,郭卫开始四处打听凑豆面的事儿。
村里的乡亲们看他这次是认真的,也都纷纷帮忙,这家给一把豆面,那家给一捧豆子,没几天,还真就凑齐了一袋。
郭卫小心翼翼地扛着这袋承载着自己希望的豆面,忐忑不安地去了刘大丫家。
刘大丫的父母看到郭卫和那袋豆面,脸上虽有些嫌弃,但也没别的办法,当场就拍板定下了这门亲事。
刘大丫听到这个消息时,麻木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既有对未知生活的恐惧,也有对逃离娘家的一丝期待。
结婚那天,没有热闹的迎亲队伍,也没有隆重的婚礼仪式,郭卫就这样两手空空地,把同样两手空空地刘大丫带回了自己的茅草屋。
刚开始,刘大丫对这个新家还有些陌生和拘谨,郭卫虽然不善言辞,但总是默默地照顾她,家里的重活累活都抢着干。
慢慢地,刘大丫的脸色有了些血色,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畏畏缩缩了,两个没有依靠的人,互相给了对方一点温暖,日子总算有了盼头。
然而,婚后两年,刘大丫一直没能怀孕。原来,刘大丫从小没人管,身体没养好,月事从来没有过,她自己不懂,也一直没当回事。
郭卫带着刘大丫去看了大夫,大夫耐心地解释了半天,可那些医学术语对于他们来说就像天书一样,两人听得一头雾水。
最后,他们只明白了一点,就是刘大丫身体底子太差,得好好调养,多吃点好的,加强营养,等月经恢复正常了,或许就有希望怀孕。
夜幕沉沉,郭卫和刘大丫拖着疲惫的身躯迈进家门。
望着家徒四壁,徒有四堵斑驳泥墙的屋子,两人相顾无言,原本在路上还勉强提起的那点精气神,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两人凑一块,也就是粗茶淡饭勉勉强强填饱肚子,此前为了应对家中的各种开销,还欠了外债,哪还有余钱去改善伙食呢?
刘大丫心中的自卑愈发浓烈,觉得自己拖累了这个家。
郭卫虽未言语,但整个人变得越发沉默寡言,每日天不亮就出门,一头扎进田间地头,拼命干活。
即便如此忙碌,他也不忘在劳作间隙,留意着山林间,寻找鸟蛋、野兔,想法子给刘大丫补补身子。
刘大丫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不善言辞,说不出那些宽慰的话语,只能默默用行动来回应,跟着郭卫一起拼命干活,操持家务。
或许是上天眷顾这对勤劳的夫妻,他们二人不辞辛劳,家中又没有其他额外的花销,日子在两人的共同努力下,渐渐有了起色。
刘大丫的身体也慢慢调养过来,月事恢复了正常。
在刘红芳和殷长安成婚的头一年,刘大丫惊喜地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郭卫得知这个消息,兴奋得手足无措,可喜悦还未消散,重重的担忧便如乌云般笼罩心头。
刘大丫本来就身体孱弱,最近又正赶上农忙,每天都要干不少体力活,前几天还在田间晕倒了。
郭卫满心忧虑,不知道腹中孩子是否安好,可在刘大丫面前,他只能强装镇定,小心地安慰她放宽心,别胡思乱想。
孕期的刘大丫反应极为强烈,吃什么吐什么,原本就身形瘦弱的她,愈发显得虚弱不堪。
郭卫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四处打听民间土方子,漫山遍野寻找能补身体的东西。
终于熬到了临盆那天,产婆在屋内进进出出,忙个不停。
郭卫在外间来回踱步,焦急地等待着。
每一声从屋内传来的刘大丫痛苦的叫声,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击着他的心,让他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揪住。
经过漫长而艰难的一番折腾,屋内终于传来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孩子呱呱坠地,是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