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的暑假,十岁的殷秋晚迎来了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远行,她离开了家乡豫省,踏上前往北京的旅途。
小舅舅刘红兵结婚多年,刘姥爷却从未去过北京,既没见过亲家,也未曾亲眼看过儿子生活的地方。
这次,刘红兵搬了新家,手头也宽裕了些,便打来电话,执意要接父母过去住几天。
刘姥爷是见过世面、出过远门的,自然不怵这趟远行。
可刘姥娘就不一样了,她连县城都没去过几次,一听说要去千里之外的首都,紧张得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她打心底不想去,担心自己没见过世面,到时候出糗,但又忍不住想去看看儿子生活的地方。
刘姥娘来找刘红芳商量,希望殷长安能陪着一起去。
不巧的是,西边正在挖河沟,这公差挣得多,殷长安想着多赚些钱,已经去了好些天,归期不定。
殷秋晚一听是要去找小舅舅,而且还是去北京,瞬间来了兴致。
她追着姥娘问道:“姥娘,你要去天安门吗?能看到毛主席吗?听说升旗仪式的时候人特别多,可千万别把你弄丢了!”
刘姥娘一把将乖巧的外孙女搂进怀里,心都被暖化了:“哎呦,俺的乖孙女,还担心姥娘走丢呢,放心吧,没人会要我这个老太婆,肯定丢不了。”
说完,又转头对刘红芳说:“俺晚晚咋懂这么多,还知道毛主席,还有升旗的事儿!可比俺俩强。要不就让你晚晚跟我去,正好出去见识见识。”
刘红芳听后,心里犯起了嘀咕,孩子还小,从来没离开过自己身边,去那么远的地方,虽说有父母和刘红兵照应,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但她还是放心不下。
殷秋晚心里乐开了花,见妈妈不吭声,生怕妈妈反对,急忙蹲到妈妈身边,拉着刘红芳的胳膊,一边摇晃一边撒娇:“妈,妈,我想去,你就让我去吧,姥娘都叫我去呢!我保证听话,不乱跑,我还能帮姥娘提东西,是不是,姥娘?”
刘红芳又好气又好笑,轻轻点了点殷秋晚的脑门:“就你鬼点子多,这也想去那也想去,你咋不上天呢?还帮你姥娘提东西,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多大能耐?”
刘姥娘赶忙把殷秋晚拉到身后,笑着对闺女说:“不用晚晚拿东西,你弟不让带,说那边啥都有,带了也没地儿放。让俺晚晚给我壮壮胆就行。”
刘红芳看着眼前这一老一小,一个是自己的母亲,一个是自己的女儿,谁都说服不了谁,索性不再阻拦。
但她突然又想到什么,问道:“娘,你带晚晚去,俺大嫂能没意见?”
刘姥娘也想到了自家大儿媳妇,平时对他们不上心,可一有好处,绝对不能落下她,不然准得闹得鸡飞狗跳。
刘姥娘叹了口气:“她要是问起来,大不了我把诗雨也带上。那小妮子命苦,摊上那样的妈。”
“自己家孩子都吃不饱,却一门心思给她哥养孩子,自己闺女发高烧都不管,却伺候人家闺女,结果把好好的闺女害的腿短了一截,以后可怎么办哟。”
刘红芳听了,也不禁唏嘘。
娘家大嫂确实糊涂,自家日子都顾不好,却一门心思偏向娘家哥哥,连孩子的事儿都先紧着娘家侄女。
刘红芳看不下去,把侄女接来住了几天,大嫂居然想把闺女放在自己家养,吓得刘红芳赶紧把孩子送了回去。
不是不心疼孩子,实在是不想和大嫂纠缠不清。
刘姥娘想照顾孙女也没办法,要照顾就得把大嫂娘家侄女也一起养,这谁乐意呢?只能偶尔偷偷给点吃的,就这么着,孩子也慢慢长大了。
这次去北京,刘姥娘带自己孙女天经地义,总不能逼她还得带上亲戚家孩子吧。
而且城里干啥都要钱,车票又贵,大嫂再脸皮厚,应该也不好意思再提别的要求。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刘姥娘匆匆忙忙回去收拾行李,儿子说不让带东西,可她总觉得空着手去不合适,还是得带点家乡特产。
她磨磨蹭蹭收拾了一遍又一遍,等到真正出发那天,还是收拾出好几个大包裹。
果不其然,刘家大嫂头天晚上就来试探了,刘姥娘提出带诗雨去北京时,刘家大嫂虽有不满,却也闭上了嘴。
就这样,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刘姥爷老两口带着两个半大的小女孩,踏上了前往北京的旅程。
刘红兵托人买了软卧包厢的车票,还安排人从老家直接把他们送到火车站。
一路上有人帮忙,两个老人带着两个小女孩,没费多大劲就上了火车。
这让殷秋晚误以为坐火车都是这么轻松便捷的事儿,直到多年以后,她自己坐火车,甚至经历挤地铁时,才真正见识到什么叫人潮汹涌。
他们走的是特殊通道,提前就进了火车包厢,等一切安顿好,带路的人才离开。
刘姥爷一个劲儿地道谢,还想把自家炸的油馓子送给他,被那人连忙拒绝,打了个招呼便匆匆离去。
包厢里弥漫着一股陈旧却又独特的味道。
木质的座椅和床铺,虽然看着有些粗糙,却透着一股质朴的感觉,车窗上的窗帘已经有些褪色,随着火车的行驶轻轻飘动。
他们刚找到位置安置好,人就渐渐多了起来,他们这个包厢也进来了两个人。
刘姥爷带着诗雨爬到了上铺,把下铺留给了殷秋晚和刘姥娘,四个人拘谨地坐在床铺上,看着人来人往。
火车终于缓缓开动了,两个老人躺下休息,殷秋晚和诗雨一个在上铺,一个在下铺,都趴在床头窗户边,好奇地张望着外面的世界。
包厢内灯光昏暗而柔和,营造出一种宁静的氛围。
旅客们有的坐着看书,有的低声交谈,有的静静地欣赏着窗外的风景,空气中混杂着淡淡的烟草味和方便面的香气。
过道上,一位年轻的母亲带着孩子坐在靠窗的位置,孩子好奇地盯着窗外,母亲则轻声给他讲着故事。
对面的老人静静地坐着,眼神里满是岁月的沧桑。
突然,火车进入弯道,车身微微倾斜,包厢里的物品也跟着晃动起来,人们脸上闪过一丝紧张,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在这个小小的包厢里,人们来自五湖四海,有着各自不同的故事,但此刻,他们都在这趟旅途中一同前行。
第一次坐火车的新鲜感,终究抵不过旅途的疲惫。
在火车哐哧哐哧的声响中,殷秋晚在刘姥娘的轻拍下,很快就困得不行,她强撑着眼皮,靠在刘姥娘身上进入了梦乡。
刘姥娘看着熟睡的外孙女,满眼疼惜,她轻轻抚摸着殷秋晚的头发,不禁想起了女儿小时候的模样。
火车缓缓前行,窗外的风景不断变换,刘姥娘和刘姥爷低声交谈着,眼中满是对首都的期待。
一路上,祖孙四人相互依靠,共同度过了这段难忘的旅程。
没多久就到了饭点,车厢里弥漫着各种食物的香气,乘客们纷纷拿出自己准备的干粮,或者前往餐车购买饭菜。
餐车的工作人员忙碌地穿梭在过道中,为乘客们提供各种餐食。有的人选择了简单的盒饭,有的人则点了炒菜和米饭。
虽说火车上的餐食种类有限,但此刻却能给人们带来满足感。
刘姥娘从包里拿出准备好的干粮,有提前煮好的鸡蛋、放了白糖的锅烙,还有一兜洗好的笨黄瓜。
天气太热,她不敢准备太复杂的食物,就怕吃坏肚子。
她使唤刘姥爷去打了开水,把两个孙女都叫到下铺的床上,一人递过去一个鸡蛋,笑眯眯地说:“妮,快吃,这鸡蛋可不能放,明天就坏了!都吃啊,吃完咱们就到了,让你叔带你们吃好吃的!”
诗雨有些不好意思,殷秋晚一把拉住姥娘,三两下把鸡蛋壳剥了,把鸡蛋往姥娘嘴里塞:“姥娘,你也吃,这里还有好多呢,咱们都够吃!”
刘姥娘嘴里塞着鸡蛋,吐也不是,只好咽了下去。
诗雨有样学样,也把手里的鸡蛋剥了递给爷爷。看到两个老人都吃了,两姐妹这才开始自己剥鸡蛋吃。
一人吃了一个鸡蛋后,刘姥娘又开始掰锅烙,这是白面发的大面饼,放了糖,咬一口甜滋滋的,就是有点费牙。
殷秋晚吃了一个鸡蛋,噎得慌,还喝了不少水,这会儿没吃几口锅烙就饱了。
她把烙馍往布包里放:“姥娘,我吃不下了,我放包里,晚上吃。”
刘姥娘帮忙把东西收好,他们吃得津津有味。
虽说只是赶个路,没出什么力气,但精神一直紧绷着,也很消耗体力,到这会儿早就饿了。
只是一开始没见别人吃,不知道火车上的规矩,没敢动。
又是白面又是红糖,还有鸡蛋,在家里哪能吃到这么好的东西。
诗雨恨不得把手里的渣子都舔干净,可看看周围的人,还是不好意思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