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间的真情实意,她都以为盛飞扬是来嘲笑她的,她连高中都没自信能考上,还啥顶峰呀!
殷锦年更加郁闷了,愤愤的撕碎了信,根本没有回复的意思。
盛飞扬送了信,在班里坐等回信,急得抓耳挠腮,徐庭书心里也是不平静,不管因为什么,他是不希望殷锦年回复的。
一连两天没消息,盛飞扬知道,这大概又是没戏了,他坐在最后面,唉声叹气的。
“殷锦年太倔了,我啥话都说尽了,人家一点反应没有,偏偏我就喜欢她这样!”
徐庭书听到他的话,心里暗自想,你喜欢有啥用,我还喜欢呢,不是一样话都不敢说。
后面齐俊也有找她,想要解释一下,殷锦年都没有理会。
她现在一直烦心即将到来的毕业考试,想不通他们怎么那么有精力搞事呢?
殷锦年觉得自己都算压力大的,没想到还有更严重的。
她夜里睡不着,侧着身子,透过门缝溜进来的光线,殷锦年突然发现旁边的床上有人在抽动。
那个床上是李金铃,殷锦年和她从初一就在一个班一个寝室,经历几次分班,两人一直都在一个班。
李金玲性格热情大方,做事又快又认真,她还特别喜欢乐于助人,大家有事都喜欢找她。
初一开学的时候,李金玲以新生第二的成绩,让大家都认识了她。
她数学尤其好,胡羡中特别喜欢她,没少让殷锦年跟李金玲学习,所以两人关系也特别好。
但是到了二年级,李金玲的成绩就退步的厉害,文科还好,理科越来越不理想,她每次都急得直哭。
之前的成绩太耀眼,李金玲是老师的重点关注对象,她的变化很快就引起了各科老师的询问。
李金玲也是有口难言,上课特也认真听讲,但不知道为什么,原来很容易就听懂的问题,现在得来回琢磨很久,根本跟不上老师的进度。
就这样,越落越多,再加上老师的谈话李金玲的压力越来越大,她拼命刷题,连饭都顾不上吃。
殷锦年之前就见过她,躲在门缝那里,在关灯以后偷偷背书,早上起来她还在那背书,殷锦年都不知道她有没有睡觉。
靠着死记硬背和拼命刷题,李金玲只能保持不再退步,但也很难再进步,现在是初三了,她的排名又再一次拉低。
老师看她状态太不好,就单独找她谈了话,了解了她的情况以后,说让她尽力就行,老师都知道她是个刻苦的好孩子。
李金玲回来和殷锦年说,老师还说,女孩子天生推理能力就不如男孩。
小学还好,学习简单,男孩坐不住,心思不在学习上,所以成绩好的都是女孩子。
等到上了高年级,大家都懂事以后,一旦开了窍,男孩的学习能力一下就打开了,反而女孩的思考能力就跟不上了。
这是男女天生的学习差异,但文科就不会受影响,所以普遍女孩子都是文科好。
殷锦年觉得老师说的太偏激,凭啥女孩就天生理科不行,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因为她自己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但老师这样说,殷锦年以为李金玲应该会好受一点,起码不要太苛刻自己,但似乎没有什么作用。
随着中考时间越来越近,一场场考试考下来,李金玲越发焦虑起来。
她时常对着手上解不出的难题崩溃大哭,死命的撕扯自己的头发,甚至会动手抽自己耳光。
当然,她是不敢让别人看见的,只是因为和殷锦年走的近,殷锦年又经常不去吃饭,看见的次数就多了。
殷锦年看到她这样子,又心疼又恐惧,她之前也试图安慰过李金玲,但每次李金玲都说,你不懂,你不懂,然后就不再说别的。
殷锦年一脸懵,不懂什么呢?初三毕业班,大家压力都大,谁都想考上高中,但这样癫狂,是不是太过了?
每天都是刷题考试,需要买的资料也越来越多,老师又让交钱买习题了。
殷锦年手里没有断过钱,每次交钱什么的,也不需要找殷老太要,所以每次都提前交,交了也不管了。
过了几天,老师找李金玲说了几句话,回来的李金玲沉默的趴在桌子上,一堂课都在发呆。
殷锦年不知道李金玲怎么了,但她上课居然走神,肯定发生了什么。
放学了,李金玲没有动,殷锦年也没走,她坐到李金玲身边,问她怎么了!
李金玲干什么都是风风火火的,每天放学都跑的很快,也是为了早点洗漱好,多余的时间都用来学习。
但今天人都走完了,她都没有动,加上她上课状态不对,殷锦年怕她有事,只能留下来陪她。
李金玲没有说话,殷锦年也没追问,两人就这样沉默的坐了一会儿。
就在殷锦年发呆的时候,李金玲突然转过来,对殷锦年说道:“殷锦年,你能陪我回一趟家不?我的钱还没交,我今天回家拿钱。”
殷锦年惊讶极了,交钱都好几天了,他们是初三班,时间紧张,大家基本不回家,但初一初二的,中午回家的多的很,李金玲怎么会没交呢?
殷锦年知道李金玲家是哪个村的,虽然比她家远一点,但也是每天都有学生来往的。
但她没有问,感觉李金玲情绪低落,殷锦年点了点头。
李金玲家离镇上不算近,走回去不现实,这深更半夜的,她还有点害怕。
殷锦年想了想和李金玲一说,两人一块去借胡羡中老师的自行车,他一直很喜欢俩人,虽然不教他们了,但关系一直很好。
胡老师开始还不同意,怕夜里不安全,但李金玲说着说着就带出了哭腔,虽然极力隐忍,殷锦年还是听了出来。
胡老师沉默了,李金玲不愿意说回去啥事,他也不好再劝说,好在今天天气好,月亮很大,走夜路问题不大。
这个时候的农村,除了妖魔鬼怪的故事会让孩子怕黑夜,其他还真没什么事,下了夜自习,愿意回家住的也很多。
两人骑着车子一路往村里走,李金玲骨架大,看着比别的女同学要年长一些,力气也大,她在前面骑车,殷锦年坐在后面,感觉车子像带风一样。
她们俩出来的晚,但骑的快,着急赶回去。
那些一二年级的,早早就出来了,但是一路打打闹闹,倒让她们追了上来。
但都是离镇上不算远的,再往李金玲家的方向走了一会儿,路上就没人了。
殷锦年没有单独走过夜路,在家里的时候,如果在殷老太家吃饭吃的晚,也是大家一起回家,没觉得有啥可怕。
这个时候,月亮倒是明亮,远远的能看到地里的庄稼,还有泥土路的车辙印。
但四周空旷无物,除了虫鸣声,只有两人有些粗重的呼吸声,殷锦年感觉自己都能听到心跳声。
殷锦年正胡思乱想,李金玲突然停了下来,身子歪着左脚点地,她连忙跳下来,疑惑的看向李金玲。
李金玲眼睛紧盯着前面,声音有点犹豫:“殷锦年,前面是一大片玉米地,我有点害怕。”
殷锦年傻眼了,她也怕呀,她都没敢吭声,李金玲咋还害怕呢,这不是她家的方向吗?
大概是经常发生这样的事,李金玲说完也沉默了下来,她回头让殷锦年坐在桌子旁的矮凳上,欲言又止。
金玲父母应该都不是爱说话的人,也猜到闺女这个时间回来肯定是有事。
金玲爸爸刚才大概去做饭,这会儿端了两碗面条进来,一边催俩人吃一边问:“金玲,咋的了,半夜回来多危险呀!”
面条就是清水煮面,放了自家种的小青菜,点了猪油,香气扑鼻。
李金玲嘴里吸着面条,没事两个字差点脱口而出,这样说太假,但实话她又说不出口。
就像殷锦年看到的,她家穷的叮当响,现在虽然大家都不富裕,但她家又是其中特别穷的。
她爸爸有小儿麻痹症,两条腿长短不一,稍微重点的活都干不了,家里也穷,三十几岁才娶了媳妇。
金玲妈妈也是命苦,早年嫁了人,因为一直没怀孕,长期被婆家人欺负,熬坏了身子,又被赶回了娘家。
在娘家待久了也待不住了,身子好了一些,就被人介绍给了金玲爸爸,两人谁也没嫌弃谁,就搭伙过起了日子。
金玲爸爸虽然没啥本事,对媳妇却很好,有啥好东西也都紧着媳妇,日子清贫,金玲妈妈却很知足,身体也越发好了。
结婚没多久,本来以为自己不能生的金玲妈妈,却意外怀孕了,大家都傻眼了,不是不能生吗?
事到了这,还有啥不清楚的,是原来那个男人不能生呀!
金玲妈妈想起自己原来过的日子,惊怒交加,号啕大哭起来。
后来,她顺利生下一个女儿,就是李金玲。
然后又有了一儿一女,儿子李金龙,女儿李金铛,算是满足了她做母亲的心愿。
但毕竟原来熬坏了身子,连续三个孩子孩子生下来,也没个婆婆帮忙,娘家也忙,她坐月子都没坐好。
没几年,生了一场大病,从此就病病歪歪,缠绵病榻。
也花钱看了医生,都说是身体熬坏了,就是需要好好休养。
但乡下人,哪里能天天啥也不干呢,家里家外干不完的活,还有三个年幼的孩子,金玲爸爸尽量不让她上坡,她也是干不完的活。
金龙爸爸干活不行,虽然大家都会帮忙,但总归还得靠自己,家里负担又重,虽不至于饿到,但也是长年借债。
金玲妈妈怕花钱买药,药吃完了也不说,等到金玲爸爸发现,才会给她买回来,一次又一次的折腾,身体更差了。
家里穷,父母身体还不好,三个孩子上学,李金玲家里的钱,恨不得一分掰成两瓣花。
从小上学,她的学费都是从开学催到放假,年前借钱年尾还,班里不管买什么她都不要,本子也是正面写完写反面。
现在上了中学,学费也多的多,很多人都劝她爸别让上了,村里那么多孩子都出去打工了。
都是和她年纪一样的大的,她又是女孩,又是老大,大家都说没必要上。
李金玲学习刻苦,成绩一直很好,但她也知道家里的负担重,也提过不上了。
但这些都被父母打断了,金玲爸爸只问她愿不愿意上,只要想上,有本事考上,三个孩子谁都可以上。
李金玲压力大,她愿意上学,也想给父母争一个未来,但现在不仅家里穷,她的成绩还提不上去了,她张不开口要钱。
殷锦年一边吃面一边小心的看看几人,其实这会儿她也知道大概怎么回事了,毕竟小时候家里穷,捉襟见肘的日子都经历过。
面吃完了,李金玲带殷锦年去了另外一个屋,房间是一样的,摆了一张床,但堆了很多杂物。
李金玲手脚麻利的收拾了几下,铺了床,就让殷锦年先休息,她出去一下。
房间小,且没有窗户,堆的东西也多,虽然收拾过了,却难免一股难闻的霉味,殷锦年揉揉鼻子,有些不适应。
应该快十点了,路上用了不少时间,又受了一些惊吓,殷锦年有些困乏,微微靠墙歪了一点身子,没好意思躺下去。
隐隐约约听到隔壁传来声音,然后就是低低的哭声,殷锦年一下清醒了,她站起来想过去看看,犹豫了一下,到底没出去。
又等了一会儿,李金玲端了一盆水进来,脸上带着牵强的笑。
“殷锦年,洗洗脸吧,真是对不住,家里啥都没有。”
殷锦年赶紧接住盆,嘴里半责怪半开玩笑的说:“咋的,你说这话要把我顶住吗?下次我还不敢让你去我家嘞,去了怕你看不起!”
李金玲脸一下红了,她想说什么又说出来,只好拉住殷锦年的手,重重的点点头。
殷锦年又不客气的让李金玲帮自己倒来一碗水,咕噜咕噜漱了口,然后催着李金玲赶快睡觉,困死了。
一夜无梦,早上被敲门声喊醒,她们还要去上早自习。
外面天还黑的很,早上起床风还有点冷,殷锦年裹紧外套,匆匆洗了脸。
金玲爸爸熬了稀饭,还馏了馍,准备炒菜呢!
李金玲飞快的拿了两个馍:“来不及了,待会就迟到了,吃馍就中哩!”
李金玲弟弟妹妹还没起,她妈妈在屋里小声喊她,李金玲急忙跑了进去,然后又很快跑了出来。
金玲妈妈还在屋里喊,李金玲没说话,拉着殷锦年就走,金玲爸爸连忙跟过来,往她手里塞了两个鸡蛋。
“刚煮好的,还烫手,小心点!”
李金玲紧紧捏着,始终没有抬头,对爸爸点了个头就走了。
把鸡蛋递给殷锦年,她推出自行车,带着殷锦年往学校飞奔。
路上还是黑乎乎的,应该还不到五点半,怕迟到,两人反而不觉得害怕了。
李金玲一边使劲骑,一边让殷锦年把两个鸡蛋都吃掉,殷锦年没听她的,把鸡蛋剥了壳,一块一块的从背后塞到她嘴里。
塞完一个鸡蛋又塞馍,自己也没闲着,嘴里大口嚼着,趁热吃,还能暖和一下。
馍馍不知道咋做的,一种特别的香味,颜色还是微微的黄,但也没吃到玉米的味道。
殷锦年以前不咋吃馍,总觉得淡而无味,还噎死人,但李金玲家做的馍,她却很喜欢。
后来,殷锦年想问问李金玲,却因为她突然走了没问到,跟刘红芳说了以后,刘红芳也不知道是啥,她至今都很怀念那个味道。
回到学校,上午上课,老师又强调了一遍交钱的事,殷锦年看到李金玲的头垂的很低,看来昨天回家并没拿到钱。
下课时间,殷锦年避着班里的同学去了办公室,她拿出自己攒起来的钱给了老师,不多,够了。
“老师,这是给李金玲交的,你让班长把她的名字记上,但别告诉她。”
老师疑惑的看着她,殷锦年没说话,李金玲自己不提,她也不愿意把李金玲的事说出来。
老师也没多想,又不是多大的数目,钱收够了就行了。
他后面果然跟班长说了一声,李金玲的钱交给他了,把名字记上去。
李金玲最近心里一直很忐忑,别看只有几十块钱,家里也不是拿不出,但那是妈妈攒起来买药的。
妈妈塞到她手里,她又掏出来塞了回去,还撒了一个小谎,说买不买都行。
老师还真没说过必须买,但大家都买了,一个班级都是统一订购的,他哪里知道学生家里会拿不出这几十块钱。
李金玲不愿意让老师和同学知道她家的情况,她也不能说她不要了,提心吊胆的等着事情爆发的那一天。
一个星期以后,练习册发了下来。
当练习册发到李金玲手里,她又彷徨又疑惑:“有我的吗?”
班长奇怪的看着她:“咋会没有哩,你不是交了钱吗?交钱就有啊!”
李金玲愣怔着没说话,难道是爸爸交的,可她爸都没来过学校呀,老师是哪个他都不知道,肯定不是他呀!
她抬头环顾了一圈,看向了殷锦年,李金玲突然意识到,知道她可能没钱,还能有余力帮她的,只有殷锦年了。
下课,李金玲走到殷锦年位置前坐下来,小声的说了一声谢谢:“等我们家有钱了,我赶快还你。”
殷锦年最不擅长应付这种局面,非常不自在,她故作无赖的说:“那得多给我煮两个鸡蛋,我就爱吃鸡蛋。”
李金玲眼睛亮晶晶的,笑着点点头。
如果日子就这样过下去,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此后没多久,很平淡的一天,老师正在上课,学生们强忍疲惫,一个个无精打采。
教室门口探进来一个头,是教导主任,他朝老师招招手,两人站门口说了两句话,老师喊了李金玲出去。
殷锦年心里一咯噔,不是她爱多想,无缘无故的,李金玲除了课业也没别的活动,除非她家里出了事,殷锦年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事。
李金玲一走就没有再回来,过了好长一段时间,老师把殷锦年叫到办公室,递给她一沓钱。
殷锦年看了一下,还没说话,老师就告诉了她。
钱是李金玲拿过来的,她辍学了,今天过来收拾东西,不敢去班里看看,让老师帮忙把钱还给殷锦年。
李金玲的妈妈去世了,本来就穷的家,更是雪上加霜,连办白事的钱都没有。
大家东拼西凑的,总算把金玲妈妈入土为安了。
看着一贫如洗的家,还有外面一屁股的债,李金玲在妈妈下葬以后,爸爸催她去学校的时候,说她不读书了,她要去打工。
金玲爸爸发了火,甚至想动手,一向听话的李金玲,这回犯了倔,死活不肯再去。
老师知道以后,还去看了她,给她家买了东西,劝李金玲还是以学业为重,李金玲沉默的摇了摇头。
“老师,我也想读书,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俺家里实在过不下去了,你看俺爸,他身体不好,俺妹明年也上中学了,我不能只顾自己呀!”
这个时候,谁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帮忙也是有限的,她家里情况又确实很难解决,老师也没办法。
父女俩在家里僵持了好几天,金玲爸爸无奈的叹了口气,一下苍老了好几岁。
走之前,李金玲要来学校收拾东西,她和爸爸说了上次交钱的事,不把钱还给殷锦年,心里放不下。
爸爸点点头,拿出家里为数不多的钱,给了李金玲。
她还让老师和殷锦年说一声,让殷锦年帮忙把她的书收拾好,有时间拿给他们村里的学生,让他们帮忙拿回家。
从此以后,殷锦年再也没有见过李金玲,不知道那个家里的一对金铃铛怎么样了。
也许,牺牲了李金玲,她的妹妹李金铛,应该能走的更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