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佩兰蹲在地上抱着苏衾，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抬头看着自家当家的，也想知道他要怎么回答儿子的问题。
苏老二太阳穴突突直跳，抓着苏老太的大手也不住颤抖。
自懂事起，他就知道爹娘偏心，他一直在忍，为这个家任劳任怨干活。
大哥娶媳妇有彩礼，他娶佩兰什么都没有，得亏佩兰是逃荒来的，没有家人，不在意这个才跟了他。
农忙时，地里的庄稼大多都是他侍弄，爹娘偶尔来地里帮忙还要数落他，说他们这么大年纪了还要下地。
农闲时，他还要去镇里找活干，挣的两个子儿也都交给了老娘。
他也才三十二岁，却累的跟老黄牛一样，脊背都要挺不直了，往外说说四五十都有人信。
苏老二眼睛通红，盯着苏老太，牙关里挤出几个字：“娘，这么多年我做的还不够吗？你要打死我闺女！”
他的声音颤抖哽咽，几乎泣血。
门外的乡亲们听着这绝望的声音都眼热。
“可怜哦，就算不能一视同仁，也不能偏心到这程度。”
“谁说不是呢，哎……”
苏老太听着门外头的窃窃私语，只觉被下了面子，刻薄的嘴唇上下翻飞。
“你个不孝子，反了你了，我是你老娘，你孝顺我是应该的！还敢顶撞我，我要去县老爷那里告你不孝，让衙门用板子打死你！”
苏老二眼底一暗，对这个老娘彻底失望。
他为这个家贡献那么多，到头来，自家老娘说要去县衙告状打死自己。
他自嘲一笑，手下用力，把钉耙抢过来丢到一边：“去吧，去告我的状，让衙门把我打死，让大哥一家孝顺你。”
“你...你你个不孝子！”苏老太嘴唇哆嗦，只会说这一句。
她心底怦怦直跳，有些慌，老二这是中邪了不成，居然也敢顶撞她。
老大身子不好，如何能下地干活，这个家的活只能老二一家干！
苏荷也没想到，这个老黄牛一样的二叔竟然有觉醒的迹象，那怎么行。
她上前一步，一脸不赞成地看着苏老二。
“二叔，奶奶只是在气头上，怎么可能真想打死妹妹，你说这样的话，不是在剜奶奶的心吗，她该多难过。”
苏老太灵机一动，顺势一屁股坐到地上，身体前倾，双手拍打着地面。
“我命苦啊，拼了条命生下来的儿子心不向我啊，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死了算了啊~”
苏衾感觉她的哭嚎声宛转悠扬，跟唱曲儿似的，就是有点好笑。
天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忍住不停向上扬的嘴角。
苏荷趁热打铁，劝道：“二叔，你快跟奶奶道歉，奶奶这么大年纪了，哭出个好歹怎生是好。”
苏老二只死死握着拳头，红着眼没说话。
苏老太嚎着嚎着没等到二儿子来扶自己，眼睛没忍住睁开一眯缝，偷看苏老二的脸色。
见对方不为所动，干脆心一横，直接往地上一躺，蹬着腿，双臂划船一样在地上划拉。
“我真的活不下去了啊，老二想我死啊，老头子，你再不回来我就要被亲儿子欺负死了啊……”
“分家吧。”
苏老二突然出声，他声音粗哑，音量也不算大。
但这三个字却像惊雷一样，传进现场每个人的耳中。
“苏老二要分家？他支棱起来了，真的假的。”
“那还能有假，你看他那表情，吓死个人，这还是那个老实巴交的苏老二吗？”
“再老实的人被压迫地狠了也会反抗，再不反抗，二丫日子真没法过了。”
沈佩兰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苏老二，眼底满是希冀。
真的能分家吗，她往往只敢在梦里想着分家，这日子她每天都是在熬着过的。
要不是有一双儿女，沈佩兰真想一头撞死算了。
她知道自家男人孝顺，也感念当时他收留自己，这十几年也一直在忍着，努力操持小家。
不管婆婆怎么骂她，都不吱声，只要一双儿女能健康长大，别的她什么都不求。
但是今天婆婆太过分，先是说要卖了二丫，又要打死二丫。
要是男人没及时赶回来，她也会反抗，宁愿自己挨上那一钉耙，也不能让二丫伤着。
自家闺女和儿子哪里不如大房的，凭什么一直被打压，吃个鸡蛋都要被指着鼻子骂。
沈佩兰自己委屈无所谓，她不想闺女儿子也跟他们两口子一样，一辈子做这个家的老黄牛。
苏老太四仰八叉，乱动的手脚突然停顿，一滴眼泪没有的三角眼睁开，里头是藏不住的慌乱。
“你...你说啥？”她就这样躺着，死死盯着苏老二。
苏老二不为所动，眼底冰冷一片：“我说分家。”
昨晚苏老二做了个梦。
梦里他们一家四口太过凄惨，全都死于非命，醒来他一身的冷汗，根本不敢细想，后半夜再也没合眼。
但是白日里一天的忙碌，他也很快把那个梦忘了。
咋可能呢，他们老老实实的一家人，何至于有那样的结局，不过就是个噩梦。
可刚才他赶回来，看到老娘为了一个鸡蛋，就拿钉耙要去打二丫。
苏老二不知怎的，突然又想起那个噩梦。
梦里的每个场景，每一幅画面都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脑海。
苏家人根本不把他们一家当人看！
面对危险，他这个大侄女毫不犹豫拿二丫出去顶包。
爹和老娘为了大侄女，也不顾二丫死活，甚至眼睁睁看着他们一家死在山匪手里。
苏老二像是着了魔般，觉得梦里的一切都不像假的，说不得以后那些事都会发生。
既然如此，还不如早早分家，避免那样的惨剧发生。
他有手有脚力气大，养活一家四口不成问题。
更何况媳妇儿女都是勤快人，没了这些所谓家人的拖累，何愁过不好日子。
这些年也委屈了佩兰，跟着他受苦受罪受委屈，毫无怨言。
闺女儿子就更不用说了。
尤其是二丫，这些年看着荷丫吃好的，穿新的，还不用干活，心里指不定多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