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康出院以后没有搬回自己家住,而是在附近找了一家酒店。
因为曲曼瑜的父母前几天刚住了进去,住酒店对他们来说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所以陈康和曲曼瑜商量之后,决定在演出之前先让他们住在那里,但由于曲曼瑜最近忙于排练,很少回来,所以家里通常只有曲光辉和文亚丽两个人。
陈康从机场回去的路上,见时间尚早,便拐去菜市场买了新鲜的蔬菜和水果去看望他们。他之前见过曲曼瑜父母两次,是对和善的中年夫妇,曲光辉是做装修设计的,经营着一家小公司,平日里基本就是全国各地到处跑,文亚丽早年因为身体原因下岗之后,便没再就业了。此次他们能同意一起去S市,倒让陈康十分惊讶,毕竟像他们这个年纪的人,都是十分恋家的,但稍一细想,陈康便能明白在这选择背后,不过是他们的一片爱女之心罢了。
抵达小区后,陈康提着一堆东西上楼敲响了房门。
大约过了半分钟,有人来开了门。
“叔叔好。”开门的是曲曼瑜的父亲,陈康礼貌的向他问好。
“陈康?你怎么来了,曼瑜现在不在家。”见来人是陈康,曲光辉惊讶的问道。
看着陈康手里提的大包小包,他连忙侧身让出了路,“怎么还买了这么多东西。”
“路上看见就买了。”陈康将手中的几个袋子放到桌子上,“我知道曼瑜不在,怕您二老还没吃饭,所以特地买了些菜过来。”
原本陈康是想带着他们出去吃的,但这么个刷好感度的时机,要是浪费了显得可惜,好在自己下厨的手艺没有丢,现在还能拿来讨好一番岳父岳母。
见陈康拿了菜就要去洗,曲光辉连忙阻止道,“这怎么行呢,你刚出院,还是我们来吧,亚丽,快把菜拿进厨房去。”
文亚丽一听拿上菜便准备去厨房,陈康却按下了她的手,说道,“叔叔阿姨,我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今天就交给我吧。”
见陈康执意要自己下厨,他们也不再坚持,只能帮着陈康将需要的食材准备好。
陈康发挥了自己平生最好的厨艺来做这顿饭,一桌子的菜色香味俱全。
陈康将最后一道菜端上餐桌后,和曲光辉他们面对面坐下。
见他就坐,文亚丽说道,“ 小康,阿姨其实一直想谢谢你救了我们曼瑜,但之前都不太方便,所以没来得及好好感谢你,现在又劳烦你做了这么大一桌子菜,阿姨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您说笑了阿姨,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陈康语气淡然,丝毫没有将她口中的事放在心上的样子,无论是救人,还是做饭。
文亚丽尝了一道菜后,笑着说道,“陈康,没想到你的手艺是真的不错,阿姨原本以为像你们这种家庭的人应该从来不会操心这种事的。”
“我初中时候就被送出了国,这些都是我在那边生活必不可少的能力。”陈康用白瓷碗盛了两碗排骨玉米汤,分别递到曲光辉和文亚丽面前。
文亚丽浅尝了一口,鲜香浓郁,香甜可口,她真心夸赞道,“味道真不错,以后我们曼瑜可有口福了。”
陈康轻笑,“阿姨,如果您喜欢的话,等到了S市,我经常做给您吃。”
听了陈康的话,文亚丽突然放下了手中的汤勺,扭头看了一眼曲光辉,然后抿了抿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她还是说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
“看曼曼的时间吧,大概要等到她演出结束后了,不过您放心,S市那边我已经都安排好了,您和叔叔什么时候过去都可以。”陈康回道。
文亚丽正了正神色,说道,“小康,你是个好孩子,品行端正,做事周全,成熟稳重,把曼瑜交给你我们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但是你的家庭对于曼瑜来说,终究是个障碍,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对吗?”
陈康点了点头,孙蓉卉那天在医院的态度众人有目共睹,尽管之后在他的调和下,孙蓉卉和文亚丽暂时放下了这件事,但文亚丽同样是个母亲,她会有这样的顾虑无可厚非。
文亚丽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和你叔叔都看得出来你对曼瑜的在意,但这份在意能维持几年,你的家世、相貌、事业,样样都是拔尖,我自己的女儿我知道,她虽然不差,但也没有到可以和你并肩站在一起的程度,这应该也是你父母之前反对的原因吧。等你回了S市,对你有想法的人绝不会在少数,也许她们有人比曼瑜漂亮,有人比曼瑜优秀,你在这样的压力和诱惑下,还能守得住你的本心吗?”
“你别怪阿姨多说这几句,曼瑜是我们唯一的女儿,我们不求她有多大的成就,只希望她能够平平安安,幸福快乐的过完这一生,小康,你告诉阿姨,你能做到吗?”
文亚丽的声声质问砸在陈康身上,他低垂着头僵坐在椅子上,沉默良久后,才说道,“叔叔,阿姨,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我现在不能对你们作出任何保证,这不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做不到,而是我认为,行动会比语言更加有力,我会用我的实际行动向你们证明,我陈康,一定会让曲曼瑜,一生安乐无忧。”
文亚丽并非真的想让陈康对她保证什么,毕竟以他们现在互相在意对方的程度,文亚丽做不到让他们分开,她今日一番话,只是为了让陈康将曲曼瑜这三个字深深的印在心里,无论何时,陈康都不能忘记。
“阿姨相信你能做到,谢谢你,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照顾曼瑜。”文亚丽说道。
“其实该说谢谢的是我,我知道您二老做的一切是为了我们,叔叔,阿姨,请你们放心,我这辈子都不会辜负曼瑜的,等我们在S市稳定下来,我们就结婚。”陈康坚定的说道,毫不犹豫的将自己内心的想法告诉他们。
“有你这句话,阿姨就放心了。”陈康为了曲曼瑜都愿意付出生命,他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文亚丽眼眶已然湿润,“只要你们好好的,其他都不重要。”
……
吃完饭后,陈康将碗筷收拾干净便离开了。
陈康看时间还早,便将剩下的菜装在保温桶里,然后开车去了剧团。
剧场内因不见阳光一片昏暗,只有台上亮着灯光。此时的剧场里空荡荡的,除了正专心练习的曲曼瑜外再无一人,陈康悄悄的坐在了观众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位置,他的目光紧紧的被台上那道身影吸引住了。
曲曼瑜所表演的是现代音乐剧经典剧目,《爱乐之城》,改编自美国同名电影,她在其中饰演的是女主人公mia。
陈康一直觉得,曲曼瑜和mia身上有着类似的闪光点,她们在追求梦想和坚持自我的道路上哪怕遇到再多的挫折,也从没有退缩过。
曲曼瑜表演的很认真,哪怕台下观众席空无一人,她也尽力将每个动作、每个音符都演绎到极致。当音乐结束后,伴随着最后一个旋转,曲曼瑜面对着台下,弯腰行了一个谢幕礼。
看完这段精彩的表演,陈康忍不住鼓起掌来。曲曼瑜被吓了一跳,连忙寻找这声音的来源,当看见陈康从座位上站起来时,她微微一笑,竟比舞台上的灯光还要耀眼。
“亲爱的mia小姐,很遗憾我没有带一束浪漫的花来,但我想此时你应该更需要这个。”陈康举起了手中的保温盒。
曲曼瑜从舞台上下来,走到陈康身边,她的鼻尖和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水,在昏暗的灯光下,像晶莹的钻石一般点缀在柔美的画布上。
“你来了。”曲曼瑜说道。
“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惊讶?”陈康问道。
“因为我已经习惯了一转头就能看见你的身影,所以无论何时你出现在我身边,我都不会再觉得惊讶。”
陈康从来没有听过曲曼瑜用这样的口吻说话,他一时间不知该做何回应,如果是以前,曲曼瑜一定会用惊喜的语气问他怎么来了。
“先吃饭吧,我做了你爱吃的菜。”陈康压下脑海中的胡思乱想,将保温盒盖子打开后,饭菜的热气就飘了出来。
曲曼瑜低头闻了一下,“好香啊,我很久都没有吃过你亲手做的菜了。”
陈康轻笑,“这有什么的,以后我天天做给你吃。”
“先吃饭吧。”曲曼瑜不着痕迹的避开了他的话。
曲曼瑜想接过陈康手中的餐具,但陈康却将它攥在手中,曲曼瑜用了些力气也没能抽出来,抬头一看,陈康目光呆滞,显然此刻正在出神。
曲曼瑜伸出手在陈康眼前晃了晃,唤回了他已经飘远的思绪。
“康康,你怎么了?”曲曼瑜问道。
陈康压下那一瞬间心头的慌乱,摇了摇头,“没什么,吃吧。”
曲曼瑜显然是饿极了,没一会儿便将陈康带来的饭菜吃的干干净净,她将盖子重新扣好后,突然带着几分歉疚说道,“康康,对不起啊,因为我的原因,又要让你耽误一个月的时间了,你家里那边应该很忙吧。”
陈康露出不解的表情,曲曼瑜这没来由的道歉让他猜不到原因,“为什么要跟我道歉,这明明是你的自由。”
“没什么,我没有别的意思。”曲曼瑜像是真的毫不在意般随口一说。
“曼曼,你是不是……”
“嗯?”见陈康话说到一半没了动静,曲曼瑜问道。
“没什么,我突然忘了…”陈康笑着摸了摸曲曼瑜的发顶。
你是不是不愿意跟我一起回去……
这句话陈康终究没有说出口,他害怕他问出来以后从曲曼瑜眼中看到她肯定的答案。
吃过饭后,陈康本想着带曲曼瑜一起回去休息,但被曲曼瑜拒绝了,看得出她眼底的认真,陈康不再多言,只叮嘱她注意劳逸结合。
正式演出前的这段时间,曲曼瑜几乎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了练习上。尽管陈康请教了专业的营养师为曲曼瑜准备每天的饭菜,但仍然是无济于事,在高强度的排练之下,曲曼瑜原本就单薄的身躯更是一天天消瘦下去。
陈康知道曲曼瑜是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完成她在剧团的最后一场表演,所以陈康没有劝她,因为最没资格让她停下来休息的人就是自己。
这段时间里陈康也没有松懈,除了偶尔去看剧团看看曲曼瑜,剩下的时间陈康都和林钺都待在了亨达,确保他们的合作项目有序的推进。
转眼间,一个月的时间悄然而过,到了曲曼瑜演出的日子。演出连开三天,曲曼瑜的父母原本想和陈康一起来看,但曲光辉经手的一批装修材料被查出质量有问题,前几天便回去了,如果处理及时的话,或许还能赶上最后一天的演出。
这天,陈康特意穿上了正装,将整个人打理了一番,他想以最好的状态去观看曲曼瑜的表演。
距离开场时间不到一个小时,剧场外陆陆续续的来了人,陈康和林钺在门外排队等候进场。
“小康,程昱来了。”林钺突然说道。
陈康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孙程昱正朝他们走过来。
“你怎么来了?”陈康问道。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会来?”孙程昱反问。
陈康一想也是,孙程昱之前说他会考虑一下,陈康以为他是没打算来了。
“许晓光呢?没带他一起?”话一出口,陈康便后悔了,因为在孙程昱听到许晓光名字的一瞬间,眼底迅速闪过一抹哀伤,虽然极快,但还是被陈康捕捉到了。
陈康暗骂自己说错了话,便看向林钺给了他一个眼神,林钺立即会意,说道,“好像轮到我们了,走吧。”
他们进去的比较晚,等他们就坐之后,其余的观众已经到的差不多了。他们刚一坐下,剧团里的灯忽然全部熄灭,紧接着一束聚光灯打在了舞台中央,伴随着《Another day of Sun 》的响起,演员们依次登场,公路堵车中的百人歌舞表演十分震撼,虽然舞台由于空间有限无法完整还原电影中的场面,但其表现力与感染力仍然给了现场观众一场视听盛宴。
紧接着曲曼瑜身着一身咖啡师职业装,踏着轻盈的步伐出场。当她出现的那一刻,陈康的眼里便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舞台灯光变换,曲曼瑜换上了一身明黄色的连衣裙,意味着剧中第一个高潮即将来临。
夕阳下男女共舞,在城市璀璨的星光前,踏着俏皮的舞步,欢乐的气氛感染着每一个人。
舞台上的曲曼瑜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表演中,自信、张扬、热烈、奔放。
但也许,这才是她本该有的模样。
随着剧情的推进,米娅被现实一次一次的击倒,但仍凭借着一腔热爱勇往直前。在舞步和节拍变换之间,陈康已经仿佛分不清台上的人是由曲曼瑜饰演的女主人公还是她自己。
这个问题,可能就连曲曼瑜自己也无法回答了。
当看到mia因梦想和爱情发生冲突而难以抉择时,陈康几乎是头也不回的的逃出了剧场。
林钺和孙程昱紧跟在他身后追了上来。
“哥,怎么了?从刚进去开始你就一直在出神。”孙程昱担忧的问道,他能感觉到陈康情绪的不对劲。
“没什么,里面太闷了,出来透口气。”陈康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道。
明知陈康没有说实话,但孙程昱选择了不追问,“那后面两天,你还来吗?”
陈康想点头,可明明这么简单的动作,他却怎么也做不出来,
他还会来吗…
陈康在心里问自己。
最终他摇摇头,说道,“应该不会了。”
舞台上的曲曼瑜熠熠生辉,像颗璀璨的星星一样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任谁也忽视不了,现在这颗星星因他而坠落,他已经没有勇气站在这样的曲曼瑜面前了。
“出都出来了,我也不打算再进去了,果然,我还是不适合这种文艺挂儿的。”孙程昱伸了个懒腰,“你走的时候不用告诉我了,我不会回去的,至于我爸那儿我自己跟他解释,还有事,先走了。”
孙程昱说完,便准备离开。
陈康突然叫住了他。
“程昱,对你来说,现实和理想哪个更重要?”
“他最重要。”孙程昱回答的很快,没有经过思考的答案,但却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陈康没来由的笑出了声,“那你呢?”
这话是问向他站在身旁的林钺。
沉默了许久之后,林钺才说道,“这个问题哪有那么好回答,各人境遇不同,给出的答案也不一样,但如果是我的话,我会说,眼前最重要。”
他最重要…眼前最重要…
这是他们的答案。
陈康垂眸,“那我呢,我的答案是什么…”
“恕我直言,你的答案,你心里应该最清楚才是,只不过,是不愿意说出来罢了。”
陈康这话虽然是在问他自己,但林钺替他回答了。
陈康自嘲一笑, “小林哥,你把我看的这么透彻,会让我很惭愧的。”
林钺没有理会他的话,反而说道,“小陈总,我们该回去了。”
回去吗?
回哪儿去…
是回剧场里,还是回S市…
“是啊,已经耽搁的够久了,该回去了。”
陈康听得出来林钺是在提醒他不要忘了自己的责任,一声“小陈总”让他回到了冰冷的现实中。
等他们回到剧场时,演出已趋近尾声,经年之后,mia成为了当红的女明星,实现了她的梦想,他们在Sebastian的爵士音乐酒吧里重逢,Sebastian为mia弹奏了一首《city of stars》。
city of stars,Are you shining just for me.
city of stars,there';s so much that I can';t see.
曲曼瑜用歌舞的变化向观众展示了他们的相识相恋,一曲终了,灯光渐渐熄灭,当它再次亮起时,mia的身边站着她的丈夫。
他们终究是回不去了…
演出到这里戛然而止,但已经足够给观众留下无数遐思。
随着演员的落幕,宣告着《爱乐之城》的演出已至尾声,幕布升起后,全体主演出现在了舞台上,他们一起面对着观众席深深的鞠了一躬,场下掌声经久不息。
when they let you down,you get up off the ground,cause morning rolls around,and it’s another day of sun.
当人们令你失望,你更要勇往直前,因为早晨到来,又是阳光灿烂的一天。
陈康加入了这阵声音,对他们的演出致以最崇高的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