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对方也不是善茬。”
寻风对着空气说话,他接着向一处没什么防护,但是显得很神秘的地方走。
“这里就是目的地。”
余风骨飘到寻风旁边,两人面对着紧闭的大门,寻风率先穿门进入。
而余风骨做出同样的事情,他进入之后,却发现周围什么都没有,寻风不知道在哪里,他再度变得只身一人。
不一会儿,寻风的声音传来,他说“我感觉不到你了,那么就是这个地方想要单独给你看看什么事情,无法退出,你小心便是。”
余风骨想着,要是能随意退出,那他的梦不就能醒了吗?
但到现在,余风骨都没感觉到梦有没有醒的预兆。
余风骨这时才发现,他根本没有好好休息一次,经历诸多的世界,早就精神疲惫,难以忍受。
可他停不下来,至少为了能回到有曦朝,有无名的世界,他不能停。
余风骨走在什么都感觉不到的世界。
直到他再度看到坐在最角落处的小男孩。
等到视野共享之后,余风骨看到的是他穿着的破旧的球鞋。
他从没想过自己身体孱弱的时候会是变得多愁善感。
那是一场有着暴雨的高三时刻,这场暴雨像是有预谋一般,毕竟那一整天的南京市天气预报都是在歌颂着万里无云的大好晴天。余风骨在球场上辗转腾挪,脚下如走云龙。对方突起地一记飞铲,余风骨看着自己与对手越来越近。在他的视力范围内,人工草地慢慢地被破坏着。
他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他改变不了自己的行为,他看着对手狰狞的面孔慢慢地靠近。幸运地,他蹡蹡地躲过去了。但球也被抢断,他看着终将成功的,可预见的,并是自己造成的失败。余风骨一步一步踏在人工草地上,那时候的天空万里无云,尔后雨滴却骤降,乌云渐布,暴雨在蓄势。
他走在草场的外围,雨水打湿了衣服,已方的禁区在不断的被突破,他驱动着双腿,身体却不听使唤地跪倒。他下意识的转身,看到自己的后腿跟,流着红色的血。他猜测应当是刚才争抢中被误伤到,又因为陷入到对失败的懊恼,毫不自知自己的身体状况。他跪在地上,没人注意到他,草场两边的人都撑起衣服,向教学楼的屋檐跑去,他在呐喊着,却被雨声阻隔,他似是被丢在了这里一般。
雨水打湿着他的头发,他目光锐利地看着周遭的变化,思考着接下来的步骤,他准备等后腿跟有知觉后再起身走路。但是雨越下越大,因为天气的变化,温度也在慢慢降低,后腿虽已不再流血,但是肌肉痉挛在侵蚀着他的身体。他忍住疼痛,让上身保持平行,俯视着地面,不再增加无谓的痛感。
灰暗的天空,有规律的雨声,都在模糊着时间的流逝。男孩右边的肩膀忽然被人有力道但并不疼痛地拍打,他艰难地偏头,目入眼帘的是万年不变扎着单马尾的小姑娘,张栗栗浑身湿透,也因此露出姣好的身形。
两人相对无言,女孩默契蹲在男孩的旁边,环过他的胳膊,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来的力量是惊人的,女孩拉起比他高大的男孩,蹒跚地向前走着。男孩一路上默默地低着头,透过雨水闻到了女孩头发的香气,男孩正当青年,羞赧的双颊发烫着,眼神四处游走着。最后他只好盯着算上今天负十一次伤的球鞋,破败不堪,却又这么好看。
余风骨想起了那时的光景,如同在无尽的沙漠上,两个为了心中的绿洲,互相扶持,且慢慢地走。
门被推开,余风骨下意识地望了去,心蓦地紧了一下,进来的自是依旧扎马尾辫的姑娘。他一眼看到了张栗栗手上带着的手链,那是一枚玲珑骰子串成的手链,是余风骨在她的生日送给她。
他仍然记得,骰子的材料在山里讨要的牛骨,红豆是挑挑拣拣选出来的颗颗饱满的海红豆。张栗栗收到的时候,很开心,那一整天,她只要一看见余风骨就会眉开眼笑。所有人都荒谬地认为,张栗栗莫不是对余风骨有意思。
良久,余风骨的目光未曾离开张栗栗手腕上的手链。他回想起往日她柔和的目光,记忆中的她与眼前的美人竟再也无法重叠。曾经的日子终究是被无数次的回想慢慢的美化并失真了。
张栗栗目光自然地注意到了余风骨的位置,在旁边的男孩的带领下坐在了中间的桌席上。那个男孩余风骨是认得的,他们班的班长,徐渭。交际能力强悍,性格平易近人,成绩名列前茅。他为了班级曾经跟外班起过冲突。虽然那次他的班级输了争斗,不过在学校的名声是打出来的。
随着邢老师的进来,宴席因此开始,酒店后厨全心全力的备菜。约莫是过了半个小时,外面声音大作,余风骨被惊起。冷汗直冒,一看是端菜的服务生推着餐车进入隔间。他哑然,神经竟也衰弱到这种地步。
灵化的余风骨看着坐在他处的张栗栗,他看见对方的容貌,并不是在其他的世界见到的样子,不过声音真的很像。
各桌的气氛因为食物的到来变的热闹起来,佳肴一盘接着一盘,酒水饮料也随之被端上台面。徐渭作为班长,左右逢源地到了每桌端着酒杯,叙着旧事。每桌热闹地在交谈着,仿佛只是在上学时每天的日常一般。明天的离别与今天的快乐无关。此时尽兴就应当此时尽兴。
徐渭走完一圈回到张栗栗的旁边。视线转过去,邢老师那桌不知为何出现骚动,每个人的脸上洋溢着笑容,而邢老师却没有表情,一口接着一口往嘴里送着食物。
头羊往哪里走,后面的羊就跟着往哪里走。
徐渭站起身,张栗栗拉着他的衣角,虚无地往下拉了拉。
看来还是有只羊想要掉队。
灵化的余风骨看到这样的情况,便感觉到十分不妙。
“各位,今天我以我个人,以班长的身份,向大家宣布一件事。”徐渭说,同桌的人疯狂地起哄。
张栗栗扯下手链,使劲地抓在手中。羊脂白玉般的手掌因为紧绷而发红。
“我左手边这位同学,张栗栗小朋友,从今天开始就是我的女孩儿了。”徐渭带着点挑衅,带着点耀武扬威的扫过余风骨在的那一桌。
全场尖叫,呐喊,为这对才子佳人加冕为王。有人保持了冷静,有人离开了现场。
只有女主没有出场。
余风骨早已脱出小男孩的身体,他知道对方想要去厕所,那便是他第一次出现在世界的位置。
于是他也能感受到在这片区域里的众生相。
他知道张栗栗口袋里手机的短信草稿箱里停留着一条没有发送出去的信息。
也包括她的记忆。
......
那天本来晴空万里,但是天空在慢慢变暗,也许会下雨,班级的人在窃窃私语,教学楼灯火通明。
我身为副班长,监管着班级自习。自习的时候总有人逃出去玩耍,这次他也跟着出去。我没有拦住他,真的好生气。我借着接水的机会,总算是在窗户那看到他了。他在绿茵场上跑的是真快,为什么校运会我追着他让他报项目死命不报呢?他可真可恶。诶,为什么没有躲开飞铲呢?他只要躲开了,前方不就只有一个守门员了,赢不是轻而易举?他真的好傻。雨打在树上的声音好响,要下大了。我准备关上窗户,透过还没被雨水打模糊的玻璃看到一个人影跪在草地上。我不知道被什么驱使的,不顾一切跑了出去,他出事了。我未曾犹豫过,冲到外面,雨滴打得人生疼,该死的老天,我骂着。
我很快看到他了,不知道我跑了多久,他全身被打湿,清晰可见地在大口喘气。我反而放松下来,走到他身边,整个场上只有我和他。我蹲在他身边,拍着他的肩膀,他诧异地看着我的表情真可怜。我不想帅气的说什么酷炫的话,更何况当年给他付票钱也没有说。我直接环过他的胳膊,铆足劲往上提,我也算争气,竟然把他拉起来了,一步一步地往前走。雨水早就打湿我了,简直太冷了。这一段路我搀着他走下去。
后来,有人在一楼把我用大衣包住全身。后来,我被人搀扶着回了班,他先被送去校医务处。进班的时候,班级在暧昧地起哄。我看了一眼搀扶我的徐渭,本来大雨浇身的滋味并不好受。我想面无表情地走回去,受着徐渭的搀扶,不知道为什么,很想笑。
我还有人喜欢呢。他倒是孤零零,怪可怜的。
.......
张栗栗深呼吸,像是决定什么一般,拿出手机,点开短信,检查了一遍之后,便按下发送。
余风骨自然看见了上面的信息。
......
“风骨,我可能太傻了,所以很多事情我都不能很深刻的去理解清楚,我现在在一场婚礼现场,新郎和新娘是相亲认识的,司仪很有感情的介绍他们,煽情地讲情啊爱啊,搞笑的是新郎新娘笑的很假,周围的人看着台上,台上或是看着远方,那些人磕着瓜子,讲隔壁二大爷的八卦,司仪唾沫星子横飞的完成任务,这么一块的小地方,仿佛是分成了三个世界,突然新娘哭了,我没见过一个人哭的是这么伤心,好像是失去了什么一般,新郎慌了,新娘父母慌了,司仪慌了之后疯狂的救场,事情发酵的越来越大,像被吹大的气球,到了阈值一般。”
“新娘的泪水如泻了洪的堤,新郎慌张的把新娘拉到台后,制止了因为自家女儿出洋相而暴怒的她的父母,司仪结束了所有的婚庆环节,服务生被赶鸭子上架的推出一部部餐车,喜庆的食物被一盘一盘的端出来。”
“我坐的位置可以看见她的父母小声的呵斥,新娘耸动的肩膀,好像很伤心的样子。悲伤蔓延到了这里。所以风骨,我在想,新娘是不是曾经拥有过爱情,但是生活很狗血的不会让她如愿。后来他们来敬酒的时候,她的眼睛红红的,好像认命了一般。”
“风骨,我本来想做一枚骰子的,买了一颗菩提子,我最终发现,我始终磨不出来你赠予我的那般圆润。我才发现,我承受了一份我承受不起的情感。我妈妈都在笑我,得了一份很浓重的情,却回报都没有。”
“风骨......”
“我不等你了。”
.......
余风骨飘到厕所。
他在换气扇下看着窝在厕所里的少年。
余风骨感觉到的是无限的悲伤,他有些理解不了,这不是什么重要的大事,只是简简单单地所谓的男女之间的情感。
他便这样伤心,好像是失去了世间最重要的东西一般。
明明活得好好的,不知道濒临死亡是什么感觉,却做出像是要死了一般的心态。
可他也觉得,能表达出彻骨的伤心,真的自由。
他理解不了眼前少年的情感,也理解不了张栗栗的情感。但情感,是余风骨接触到两个奇异的世界后,他明白的词汇之一。
也是他觉得既可以廉价也可以昂贵的词语。
眼下余风骨发现,悲伤的情绪还没有被抑制,仍然在疯狂的扩张。
他便尝试着融入进去。
便发现掉入了深渊。
那里暴风呼啸,像是刀子一般,甚至让余风骨的心神都受到影响。
余风骨不得不退出正陷入悲伤情绪的少年。
他不知道对方到底经历了什么,因为刚才那一下子,余风骨最直观的感受。
刚才发送出去的短信,只是引燃炸药的导火索。
余风骨陷入沉思,这是除了寻风,这个世界的余风骨,第一次影响到他。
他看着窝在厕所里的少年,眼下的时间,他应当与寻风见面了。
于是场景变换,余风骨发现自己出现在出租车里。
他坐在副驾驶处,后面是陷入头疼折磨的少年,旁边是在车站见过的司机大叔。
外面下着雨,不急不缓,有节奏的敲打在车顶上,雨刷有节奏的摆动。
透过车窗,路上的行人和车辆都在急匆匆地赶路。
车厢被天气影响,显得有些冷。
冷到灵化的余风骨都觉得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