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摆着一支箭头,可却不是普通箭头。
柳念雪虽不懂兵器,却能看的出来,这只箭头从形状、颜色都与普通的箭头不同。
寻常箭头是三棱形的,顶部必然削尖。
大齐早已精通冶铁之术,箭头都是铁质,乍一建成都是闪闪发光,时间久了却难免会生锈。
可这支箭头,却是偏平的,只有两棱,顶部也被磨平,没有尖角。明明看起来已经十分老旧,周身有许多划痕,却还是光亮如新。
柳念雪皱起眉,一边拨弄着箭头,一边感慨道:“这东西,似乎与普通箭头不同。可是有何特别之处?”
竹香点了点头,“此物乃是属下,从雪宫中的尸体身上找到的。”
“雪宫?”柳念雪不由一惊,“你什么时候去的雪宫。”
“就在主子启程回京没多久,属下就到了那边,正好与主子擦肩而过。”
柳念雪垂下眼,眼中仍有迷茫。
竹香明白柳念雪心中所想,解释道:“主子,属下多番探查,总觉得无论如何定要看看当年白羽卫的尸体。便想过很多办法想上去雪宫。
可惜,雪宫结构精巧,且经过雪崩之后,从外面根本无法进入。属下多番查找,终于在山下找到一密道,可进去之后,又发现里面机关重重,若不熟悉,实在没法进去。
后来,属下便将此事禀报陛下,本意是想从黑羽卫中借个破机关的高手,陪属下一起去。谁知陛下知道之后,就让属下先等等。
直到前两个月,陛下才将入雪宫的方法告诉了属下。属下今日回来,才知道原来主子一直都在雪山上。陛下先前不告诉属下,定是为了少一个人知道,以保主子万全。”
柳念雪点了点头,这才算是了然了,便重新问起手中的箭头,“此物,到底有何特别?”
“主子,这其实并不是一支箭头,而是一个信物。”
“信物?”
“这是顾家的秘密信物。”
柳念雪一听,不由得张大了眼睛,许久方才眯起眼,咬牙道:“真的是顾家……”
“属下多次想入雪宫,就是想从白羽卫的身上找到这个信物。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属下在副将的身上找到了。”
“副将?副将不该是陛下的亲信吗?”
“属下原本也这么以为,可是如此看来。这所谓的亲信,很可能就是顾家安插在陛下身边的。”
柳念雪皱起眉,喃喃道:“竟然能在陛下的亲信中安插自己人,顾家果然不简单。”
随即又对竹香说道:“竹香,你坐下说吧,看来此事也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明的了。”
竹香愣了愣,似乎仍有犹豫。
柳念雪微微一笑,“你若要让我这样抬头听一个时辰,我怕是明日连头都要转不动了。”
竹香不好意思地低头一笑,不再推辞,在柳念雪的对面坐了下来。
柳念雪拿起那支箭头,又打量了一番,说道:“没想到顾家的信物如此特别。我倒是曾经看古书上说过。
当年大齐开国,万事不顺,裴家全靠顾家帮忙才得以稳定天下。所以开国之君曾折箭与顾家先祖约定,若有相负犹如此箭。”
竹香点了点头,“主子圣明,其实这信物,便是来自当时的约定。”
“这倒是从未听说过。”
“属下也是查阅了黑羽卫中的卷宗才知道的。原来,当年高祖折箭之后,顾家先祖便拿起断箭,将箭头握在自己手里,箭尾交给高祖。
曾说,‘只要顾家在一日,顾家便是陛下的箭,陛下指向哪里,顾家便打到哪里。顾家会像爱惜羽翼一般,爱惜裴家的天下。’
至此之后,这箭头,便是顾家最秘密的信物。谁若拥有这个箭头,便能向顾家当家换取一物。只要力所能及,任何东西、任何事都可以。”
柳念雪听罢,不禁笑着摇了摇头,眼中复杂。
“没想到,顾家与裴家,过去的情谊竟如此深厚……可现在……顾家为了对陛下不利,竟然这样要紧的东西都拿出来了……”
柳念雪叹了口气,世事无常,又有多少家族,能够摒弃权利的诱惑,永世守护自己的承诺呢。
顾家是这样,白家又何尝不是这样。
如今知道这入宫密道的人,是越来越多了。可在当年,除了白家嫡系,根本就没有人知道那条路。
那么,那些白羽卫,又是如何悄无声息地上了山呢……
柳念雪自嘲一笑,或许当年哪一位叔伯得了承诺,父皇一死,便可登基为帝。
雪国不过是个边陲之国,依附于大齐的小国。竟也有人愿意为了这似有若无的权利,背叛家族、背叛亲人,最后连自己的命都丢了。
雪国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大齐?
沃野千里,富裕强盛的大齐。谁又能受得住至尊天下的诱惑,谁又不想成为家族中永远铭刻的第一人。
柳念雪摇了摇头,眼中不由得露出了哀伤之色。
竹香见柳念雪若有若思,不敢打扰。
只等柳念雪回过神来,才问竹香:“这些年,你还查到了什么?”
竹香点了点头,“主子莫急,容属下细细说清楚。此事实在是说来话长,要从当年先帝下令让陛下出使雪国说起。”
“你慢慢说。本也不能急在一时。”
“当年,其实是雪国先有使臣来访大齐。本来,使臣来访,应该有史官记录,可那段的记录全都被删除了,就连当年的史官也已经病故了。
不过属下查到,当年随侍的宫人和大臣,还有两个人活着。一个是卫公公,即聋又哑,如今已在西山出家。另一个,便是太师。
可惜,太师从未与他人说起过当日之事。属下只能查到,当年雪国使臣来访之后,先帝心情甚好,没过多久就命陛下带着礼品出使雪国。
听说那年的礼物册子也是多年以来最丰厚的,几乎要有以前的两倍之数。所以应该不会是陛下下令屠宫的。”
柳念雪皱眉说道:“如此看来,除非太师亲口相告,否则根本没办法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竹香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接下来就发生了一件很蹊跷的事。先帝曾下过一道密旨,随后陛下出京都之前,白羽卫中的侍卫换了两次。”
“换了两次?临走了还要换人,还是两次?”
“不错,这两次都是副将换的,那副将得了密信,便将手下的人都换了。”
“若要换,也不会换两次。”柳念雪楠楠自语,眉头皱地更紧了,“陛下可知道此事?”
“陛下听属下说了之后,也甚是惊奇。只因陛下不可能认识白羽卫中的侍卫,也只是认得副将和其他几位小将而已。”
柳念雪叹了口气,“那倒也是。那道密旨,想来也是找不到了吧。”
“主子圣明,已被人销毁。而且连那密旨是下给谁的,何时下的都不曾记录。属下多番查找,才从慎儿姑姑的案卷中找到了这个线索。”
“慎儿?这么说此事,与太后有关?”
“不错,属下便是因为这点,才联想到,或许顾家会与此事有关。属下查到,那位副将出京前见过的人,一个是太后身边的瑾儿,另一个是顾老爷的亲信。”
柳念雪垂下眼,冷笑一声,“看来,那副将早就不是陛下的人了。”
竹香一愣,“主子何处此言?属下一直猜想,那副将应该是在姑老爷的亲信去了之后,才被顾家人收买的。”
“依我对太后的了解,她一定是要救陛下,所以才让瑾儿找副将换了一拨人。而顾家,未必想让陛下当皇帝,所以应该换了一波会对陛下不利的人。
可这副将倒是个神人,就算都是顾家来的消息,截然不同,他又怎会不闻不问就照单全收呢?”
柳念雪不得其解,不由更加困惑,“竹香,你继续说吧。”
“其实主子料的也没错。属下查到,陛下逃离雪灾回京的途中,有两拨人加以拦截。一拨是先帝的人,一拨是顾家的人。
只不过,先帝的人得到的命令,是将陛下困在雪国,不准让他回京。而顾家那群人得到的命令,只要诛杀陛下,不留活口。
依照当时的情形,属下猜测,先帝驾崩之后,顾家人根本就不想让陛下登基为帝,所以才假意欺骗太后,告诉她陛下没有逃过雪崩之灾。
而此时,先皇后又身怀六甲。无奈之际,太后只能当机立断,扶持静王殿下登基,以保全顾家的地位。”
柳念雪低着头,细细思索着。
看来下令屠雪宫的人,是顾家无疑了。可是顾家,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顾家只是为了扶持静王,先帝已经下令要将裴昊留在雪国了,这并不妨碍他们扶持静王。
看来重点,还是在那一次使臣的会见上。
那会上一定说了什么,让顾家觉得不安,让顾家觉得,白家已经不能留了。
如今,卫公公那儿不可能问出什么来,唯一的线索就是太师。
可太师,又怎么会将这种事情告诉自己呢?
柳念雪叹了口气,竹香似乎看出了柳念雪的无奈,有些犹豫地说道:“主子……若要太师开口……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柳念雪惊讶地望着竹香,“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属下……其实查到一些太师的往事……只是,事关重大……属下连陛下都不敢告诉……”
这一说,柳念雪突然好奇了起来,“你从不曾说话这样扭捏,到底是什么事?”
竹香低着头,不敢言语,过了许久,方才咬了咬牙,缓缓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