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可这雪没有阻止柳念雪的决心。
公孙夫人见到柳念雪的时候,心中十分惊讶。
她没有想到柳念雪还会来,更没有想到会在这样一个雪天。
热茶被奉了上来,公孙夫人说道:“娘娘尝尝,这茶,只有冬日里才喝得到。”
柳念雪笑着点了点头,拿起茶盏,打开盖子一看。那茶水是极浅的青绿色,青翠舒爽,而杯中飘着的不是茶叶,却是几朵梅花。
随着茶盏的开启,梅花的香味混合着一股特殊的茶香,从杯中飘飞出来。那香味既温暖又清冽,十分特别。
令她不禁感慨道:“夫人,这茶是只以梅花泡制吗?这味道,实在是幽香袭人,仿佛置身梅林一般。”
公孙夫人微微一笑,“娘娘,这茶制作不易。那梅花必须是刚刚开放就被采摘下来晒干,香味才最是浓郁。那泡茶的水,是梅花花瓣上的露水,本身就饱含了梅花香味。
因梅花无味,只有香味,泡茶难免无趣。要先将那露水烧开后,微微放凉,先泡一遍白毫银针和晒干的松针,茶水中才能有茶香和格外清冽的味道。
随后滤去茶叶,用微微降温的茶水,去冲泡梅花。这样才能保证梅花色香不变化,漂浮在这盈盈绿波之中。”
柳念雪不由惊呼道:“夫人好心思。没想到这茶,竟如此难得。”
说罢,便轻轻吹了口气,将漂浮的梅花吹到一边,举杯喝了一口。
清冽的香味同时侵袭了唇齿和鼻尖,那股香味一直从喉咙顺到了胃里,一时间只觉得整个人置身冬日的花园,松香梅香浸透人心。
“真是好茶!”任是柳念雪喝惯了好茶,也不禁感慨道,“夫人,如何想到这样的好茶。心思实在太巧,本宫真是自愧不如。”
公孙夫人低下头,笑容里微微含了一丝苦涩,“娘娘,这茶,不是妾身想的。而是妾身的长姐想的……”
柳念雪微微一愣,瞬间明白了公孙夫人的意思。
沉默了片刻,柳念雪才开口说道:“夫人,对长姐留下的一杯茶都如此放在心上。为何,对她的骨肉,置之不理呢。”
话虽重,柳念雪的语气却并不重,其中还多了许多无奈。
公孙夫人双眉微皱,眉头微微跳动了几下。
“我记得,清姿以前和我说过,她曾经偷偷去过公孙将军府。她说,外公外婆对她很好,只可惜,后来她爹就再也不让她去了。”
柳念雪低下头,眉眼之中竟是惋惜,“那本是小女孩的年纪。哪怕母亲早逝,我想,她本来也是有机会尽享天伦的。可是,她的长辈却都在阻断本该属于她的幸福……”
公孙夫人抬起头,眉眼中有几分怒意,“娘娘,她本可以……”
“她本可以什么?夫人是想说她本可以拒绝她的父亲吗?”柳念雪开口阻止道,“她还是个小女孩,太师是她唯一的亲人。
在我看来,她会想到自己还有外祖,还偷偷前去看望,已是天大的孝义。难道,夫人还要去苛责一个孩子吗?”
公孙夫人叹了口气,“娘娘所说,妾身何尝不明白。”
“那么,夫人如今还要继续阻拦她的幸福吗?”
公孙夫人不由一愣,“这婚事若是成了,妾身要如何与过逝的父母亲交代……若非当年长姐枉死,父亲也不会因为思虑过剩,一天比一天憔悴。
父亲是个武将,却那么早早地就去了。而母亲,也长随父亲底下……”
说到此处,公孙夫人难掩心中的悲伤,不由得低下头,眼角含泪。
“都是因为魏忠义!若不是他,妾身的母家又怎会一个不剩!”
公孙夫人说话的时候,难掩心中的愤怒,声音都不禁大了起来。
可她还没说完,却听门“砰”的一声被打开了,赵信冲到公孙夫人面前,跪下喊道:“娘!若是为了这个,那和清姿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儿子不能娶清姿!”
公孙夫人不由得一愣,转而看向对面的柳念雪,发现她也正惊讶地望着赵信。
这小子,今日怎么回来地那么早?刚才,他一直在门口偷听?
“儿子,你……”
“娘!我和清姿是真心的!我这辈子,除了清姿,绝不会娶任何人!”
柳念雪望着赵信,不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魏清姿,到底不曾错付。
眼前公孙夫人眉眼间多了几分怒意,柳念雪立刻说道:“夫人莫要生气。师弟不过是借此机会,向夫人表其心志。
夫人,以本宫对清姿的了解。本宫敢说,她此生也是绝不会另嫁他人的。情到深处,相信夫人比任何人都要明白。”
“娘娘,您说的话,妾身怎能不明白……不过……”
公孙夫人的话没说完,又听见窗口突然有响动。
三人一同望去,只见赵太尉竟然翻窗进来了,径直走到公孙夫人身边,说道:“夫人就不要‘不过’了,你看信儿,从小到大,哪里有过这么大的决心。咱们做父母的,由着他便是了。”
柳念雪心中有些好笑,又不敢笑出声。怎么这赵家父子,如此与众不同,偷听自己与公孙夫人说话,一个在门口,一个在后窗。
“你们,你们俩……今日怎么都回来的这样早?”公孙夫人不由惊讶地问道,转而又望向柳念雪。
柳念雪脸上带着一丝抱歉的笑容,“夫人,您别误会,此事,本宫确实不知。”
只见赵信憨笑了两声,挠着头说道:“娘,你别怪嫂子。是我打听到,嫂子今日出宫了,我猜定是为了我的事,就偷偷回来了。”
赵信抬起头,见公孙夫人质问地眼神望着自己,连忙摇头道:“不过,我不知道爹也回来了!”
公孙夫人转头望向自己的丈夫,只见赵云天嘿嘿一笑,“这小子有人报信,我自然也有的。有什么稀奇。”
公孙夫人不禁伸手扶额。
柳念雪低头偷笑了一声,“夫人,既然此事众望所归,夫人就不要推辞了吧。其实,本宫看得出来,那一日,夫人对清姿非常满意。”
“是啊是啊,娘!既然你喜欢清姿,让她做你媳妇有什么不好啊?”赵信膝行两步,跪在母亲面前说道。
公孙夫人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我累了,要歇着了。”
“娘!”公孙夫人一起身,只见赵信飞扑到她身边,抱着她的腿哭诉道:“娘不答应,儿子就不起来!”
柳念雪看在眼里,差点笑出声来。
只见公孙夫人眉角微微抖动了几下,却是赵太尉上前,一把把自己儿子拉了起来,在他头顶一拍,“傻儿子,你娘这是答应了。”
“真的吗?娘!”
赵信如同一个大男孩,刚才还愁眉苦脸,一瞬间就喜笑颜开,抱着公孙夫人笑着喊了起来。
柳念雪掩嘴一笑,又不好意思笑出声了,憋了片刻,方才起身对三人说道:“既然此事已成,本宫也该告退了。”
“嫂子!赵信在此谢过了,等准备好了,一定请嫂子和师兄喝喜酒。”
柳念雪微微一笑,“那我可等着了。”
公孙夫人见状一把拉过儿子,“你这小子,当着娘娘的面,你也不害臊。”
“怎么了啊?娘?”
就在公孙夫人拉着儿子嚷嚷之际,赵太尉上前对柳念雪抱了抱拳,“皇贵妃,微臣在此谢过皇贵妃了。若今日无皇贵妃来访,说服夫人,还不知要多少时候。”
柳念雪摇了摇头,“赵太尉言重了,夫人正是顾忌大人和师弟的感受,才会如此容易说动。她心中,在意你们。”
赵太尉低头一笑,显然也是认可了柳念雪的话。
柳念雪微微一笑,“太尉大人,本宫告退了。”
“微臣,送娘娘。”
赵太尉的话音刚落,只听背后仍有公孙夫人的嚷嚷声,“你就和你爹一样,就知道有事没事来烦我!”
柳念雪掩嘴一笑,“大人家中事多,就不必相送了。”
赵太尉尴尬一笑,“如此,娘娘好走。”
柳念雪点了点头,转身往门外走去。一直走出了老远,还能听见公孙夫人正在抱怨赵太尉。
柳念雪回到宫中,正在更衣,却见青玉已经回来了。
“如何?送走了吗?”
青玉点头道:“主子放心,好好地送走了。皇后那边还真派人来追了,不过,赵大人的人三两下就把人甩掉了。估计此刻,皇后正在凤梧宫中发脾气呢。”
柳念雪微微一笑,“那就好,怎能凡是都顺了她的意。”
“小姐,听说凤梧宫里最近换了不少瓷器,大约都是被皇后给砸的。”兰香在一旁听着,不免笑道。
三人正笑得高兴,却见小德子走进来,对柳念雪躬身道:“主子,凤梧宫那边的侍卫传来消息。皇后正在宫里大发雷霆,就连江公公都被斥责了,仿佛还不小心被瓷器砸伤了。”
柳念雪笑了笑,不能安插暗卫,难道自己还不能直接让那边的侍卫看着吗?
虽然侍卫只能在外面守着,却也能带来不少消息。
“该那个江尹吃些苦头。这是开始,她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柳念雪勾起唇角,望向窗外的天空。
虽然今日有雪,柳念雪还是觉得自己的殿中更外窗明几净,这天空也格外碧蓝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