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子佳人、英雄救美的戏码,向来是亘古不衰的。
可怜杨珍珍这样的佳人,也没有逃出这样的戏码。
顾江威武英俊,如今虽然官拜中书侍郎,可当年却是顶顶有名的武威将军。莫说是二十多年前,就算现在看来,依然是一派儒将风范。
顾江对杨珍珍,或许一开始也确实是真情所致,所以才敢冒家中之大不韪,带着杨珍珍,回到了大齐。
可回来之后,顾江才发现,家中竟然已经为他定好了亲事,择日就要完婚。
怎么办?那边是杨珍珍还安置在客栈里,这边却是自己再过两三个月就要完婚了。
他该怎么告诉杨珍珍?
或许,这就是杨珍珍悲剧的开始。顾江仿佛从头到尾,也没想过要为杨珍珍去对抗什么。从一开始,他只是希望,杨珍珍能够为了他妥协。
顾江来到客栈,看见杨珍珍正坐在窗边望着街市。
那样子,仿佛是一只听话的小猫,正在等着主人的归来。
他心头一酸,“珍珍……”
杨珍珍一听到情郎的声音,立刻回过头,笑着迎了上来,“怎么样?你家里人怎么说?我何时可以去见她们?”
“我……我家里人,为我说亲了……”顾江低着头,面露愧色。
杨珍珍愣住了,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杨珍珍不说话,顾江也不说话,两人各自低着头,僵持在了一起。
过了许久,倒是杨珍珍先开口说道:“那……你有没有和你父母说我们的事?”
“我没办法说……”顾江的眼中满是无奈,“我只是暗示了一下,父亲便已勃然大怒。家中家教甚严,何况大齐向来都有‘聘之为妻,奔之为妾’的道理……”
“你的意思……是要我,做你的妾?”杨珍珍的眼中,已经难掩对顾江的失望。
而顾江接下来的回答,简直让杨珍珍的心沉到了谷底。
“我……我家中不允许纳妾……”
杨珍珍身子一颓,猛地坐到了椅子上,她的双眼空洞,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不知前路何在。
顾江见杨珍珍如此,自然心疼不已,忙蹲身在她面前,说道:“珍珍,你听我说。只要你愿意跟着我,我便在外面为你置一座宅子,绝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的。”
杨珍珍的视线,缓缓转向顾江,“你要我,这辈子没名没份地跟着你?”
顾江低下头,面有愧色,“我也知道,这样实在是委屈了你。可我……我也没有办法……如果……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我也可以派人送你回北方,你可以回家……”
杨珍珍冷笑了一声,“送我回家?我已经是你的人了,如今你要送我回家?”
顾江无奈之余,竟莫名有了几分嗔怒,“那你要我怎么办?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那一日,杨珍珍将顾江赶出了客栈。
她思绪万千,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
夜深人静的时候,思念袭来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心心念念想着的人,便只有顾江。
她不想回家,家中也为她安排好了姻缘,可是,她不愿意。
此生,若无法和自己深爱的人相守,她宁愿孤独终老。
所以,当顾江第二天再来找她的时候,她立刻摈弃了前嫌,扑进了顾江的怀抱。
她相信,他会对她好的。
是不是明媒正娶又有什么要紧,只要他对自己好,只要他心中只当她一人是自己的妻子,就够了。
她没有想到,这一刻的决定会真正地毁了她的一生……
顾江在城西的偏僻处给杨珍珍置办了一套宅子,那宅子不大,可她不过是一个人住,同住的不过是几个丫鬟、老妈子,到底也是够了。
平静的生活,持续了小半年。
杨珍珍本是安于乐道的人,虽然一开始,心里多少有些膈应,但时间一久,便也就习惯了。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已经跟着顾江,自己也只能接受现实。
索性顾江虽然不能娶杨珍珍过门,却是真心爱慕杨珍珍的。
但凡遇到好的,不论是布料、吃食,还是装饰,只要他觉得杨珍珍会喜欢,便就一堆一堆地往她的小宅子里搬,以至于库房简直都要装不下了。
可惜,幸福的日子,永远都不会长久。
就算杨珍珍竭力地不去想,可顾江,到底还是娶了妻。而顾江的妻子,就是秦夫人。
秦夫人嫁入顾府之后,本来也是心心念念地想着相夫教子,太太平平地过将军夫人的生活。
可渐渐的,她发现她的丈夫,对她不过是淡淡的相敬如宾。
谈不上爱慕,更谈不上疼爱。
不仅如此,这个男人每隔一两天都要在外夜宿。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顾江在外面,一定有着她不知道的秘密。
终于,她查到了那个宅子。她亲眼看到了一个娇艳欲滴的女子,将顾江送出了宅门。
嫉妒袭上心头,秦夫人像每一个撞破夫君“好事”的女子一般,在家里和顾江歇斯底里地闹开了。
顾江哪里会容得秦夫人和自己瞎闹,他一方面否认,一方面警告秦夫人,如果她敢到处瞎说,自己绝不会放过她。
可秦夫人是何许人?她到底也是将门虎女,难道会因为顾江的三言两语就吓到了?
“这也就是有母家的好处,我从北边过来,无依无靠。顾江叫我如何,我就必须如何,别无选择。
但那位秦夫人不一样,她有母家在身边,但凡有什么事,自有家人为她出头。再不济,回去哭一哭,也是好的。
可我没有想到,那位秦夫人竟然会那么狠毒。顾江告诉我之后,我本来以为她最多也就是在家中哭诉,让母家对顾江试压罢了。
最坏的结果,便是顾江以后很少才能过来。左右我一个人,也不是不能过。
可没想到,有一日晚上,突然来了几个大汉将我打晕。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马车里,不知要去往何处。
我试过逃走,可那些人看的紧,我根本没有办法。
路上,那些人轮番对我……最后将我卖到了南方的一个妓院里……”
杨珍珍写道这里,不由得放下笔,叹了口气。
她的眼中充满了悲戚,本该回忆着自己最美的年华,眼前却满是斑斑驳驳的血迹。
柳念雪也放下手中的墨碇,走到杨珍珍身边,伸手覆上她的肩膀。
杨珍珍将自己的手,放到柳念雪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回过头,对着柳念雪微微一笑。
“珍珍,你后悔吗?”柳念雪问道。
杨珍珍愣了半晌,在纸上写道:“我不知道什么是后悔,可我恨他们两个。秦夫人对我做下的种种,我可以理解,却没办法不恨她。
但我最恨的人,是顾江,他明明说过要护我一世,却害得我痛苦一生……”
柳念雪叹了口气,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如今杨珍珍会如此,何尝不是因为,当年对顾江的信任,实在太深。
“若累了,就不要写了,我们改日再说也没关系。”
杨珍珍摇了摇头,换了一张纸,继续提起笔。
而柳念雪,也回到一旁,继续研墨。
“我在那妓院里待了整整两年,两年里,我无时无刻不盼望着顾江能够来找我。可惜,我终究什么都没有等到。
不过,我终于有了重新回到京都的机会。那些日子里,老鸨李妈妈觉得生意好,一直想转去更大的城镇,赚更多的钱。
于是,我就撺掇李妈妈。不如开去京都,那里有钱人多、有权的人也多,一定可以赚大钱。
这一年多,我对李妈妈虚与委蛇、阿谀奉承,且我终归还有几分姿色。李妈妈见我听话,又是摇钱树,自然对我格外信任。
所以,她听了我的话,带着一大班姑娘,一起来到了京都。
我心心念念地想着,一定是因为我在外地的关系,所以顾江才没有办法找到我。等我到了京都,我一定可以再见到顾江的……”
姑娘们赶路慢,三个月后,杨珍珍一行人便来到了京都。
就算到了京都,杨珍珍也不敢就此逃走。一开始的大半年里,她逃走过无数次,也被抓回来过无数次。
老鸨子有的是办法,让她浑身没有一点伤口却备受折磨。
没有人,能在这样的痛苦下挺过来。这里的一班姑娘,没有人不曾经历过这一切,也没有人可以坚持下来不放弃。
有时候,并非情愿,可人却只能认命。
这就是妓院的方法,从身体和精神上一起折磨一个坚贞的女子,让她变得言听计从,从此成为赚钱的工具。
李妈妈早就联系好了去处,原来在城南开妓院的刘妈妈赚够了,想要回老家过太平日子去了,于是,便把妓院连同里面的姑娘全部转让给了李妈妈。
李妈妈接管下这一切之后,她看着眼前花枝招展的姑娘。
庸脂俗粉,哪里都是庸脂俗粉,只有一个人,让她眼前一亮,如同是牡丹花丛中的一支白水仙。一眼,便让人耳目清亮。
这个人,就是杨珍珍。
李妈妈笑了,这就是她的商机,她要将杨珍珍打造成这红粉国度中的花魁娘子,打造成一朵让京都的王孙贵族都过目不忘的水仙花,一株让她的腰包可以钱财不尽的摇钱树。
于是,才有了柳念雪所知道的,花魁娘子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