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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州总管席毗罗次子席胜遇刺,此事在邺城喧嚣了数日后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官府在邺城缉拿行凶的刺客,折腾了一番之后没了下文,据消息灵通人士称,没有抓到刺客。

刺客似乎被席府护卫射中,至于后来是死是活没人知道,那个据说嫌疑很大的西阳郡公宇文温,也没见被秋官府怎么着。

事发当日秋官府小司寇曾经带人到使邸,折腾了几个时辰后默默地撤走,等着看热闹的不明真相群众,只能是以此理解为西阳郡公并未涉案。

席胜遇刺一事的热度很快消散,百姓们为果腹终日奔波忙碌,没心情为锦衣玉食的席二郎嗟叹,在平民看来,席二郎和宇文二郎都是富贵郎君,是死是活与己无关。

连肉都吃不上的人,为吃肉吃到腻的人操心,这有多闲得慌!

丞相府,丞相尉迟迥正在听取案情汇报,秋官府的大司寇、小司寇,相府长史崔达拏、安固郡公尉迟顺亦在座,秋官府查案数日,如今正在向丞相汇总相关案情。

首先是刺客的身份,此人为席府仆人名为席马五,年纪二十岁,非家生子,是五年前席胜将其收入府里做仆人,留在邺城别院当马奴。

席马五骑术了得,又精通养马之术,平日里喜欢骏马神驹的席胜,将好马都交与席马五饲养,每匹马都养得不错,故而席胜对其颇为看重,马厩交与其打理。

有时出行也带上他以便照顾马匹,所以那日席胜要去使邸,安排的随行人员中便有席马五,为的是其骑术精湛,能帮助围捕可能出现的刺客。

按照秋官府所查,席马五平日里表现正常,据府里其他仆人、护卫所述,其人并无家眷,与其他仆人同住,平日言行并无可疑之处。

席府许多仆人因为些许错误常被席胜责骂或者鞭挞,但席马五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因为其养马兢兢业业,没出什么纰漏,当然他平日里也不用在府里做其他事,出错的几率小很多。

一切的一切,都很难让人怀疑席马五会对席胜下毒手,所以那日\他行凶的动机就成了关键。

据秋官府事后勘察现场,席府二管家说在席马五住处找到纸张残片,根据这些纸张残片内容来看,席马五似乎是受人收买。

残片焦黑看样子应该是没烧干净的信笺,其中两张残片分别里有“本公”、“山南”字样,虽然根据残片无法推断具体的行文内容,但有了这两组四个字,涉嫌收买席马五的人就呼之欲出了。

本公,大约是写信人的自称,能自称“本公”的就只有封爵为公的人,也就是国公或者郡公;山南二字,指向性更加明显,那就是山南地界。

山南地界的什么呢?是安排刺客事后去山南?还是在山南办什么事?无论如何,“本公”和“山南”联系起来,符合这一情况的嫌疑人,就只有身在邺城的西阳郡公宇文温。

宇文温和席胜有怨,兼之不久前在秋官府大牢差点遭人毒手,此事最大嫌疑人就是席胜,所以后来席胜遇刺,宇文温有充分的杀人动机。

也正是因为有了残片为证,秋官府才敢派人去使邸搜查宇文温住所,当然出于谨慎还请了安固郡公尉迟顺同行。

搜查和询问是由小司寇林彦负责,首先是盘查宇文温随行人员,根据邸令还有当日在使邸外维持治安的禁暴、禁游所述,当日未见宇文温及随行人员进出使邸。

包括周法明、田益龙及其随从,还有寓居使邸的炼丹道士师徒二人,当日都在使邸内未曾外出,当然这说明不了什么,毕竟刺杀席胜的是席府里的仆人。

宇文温若真是收买了席马五,那么当日就没必要派人出门,所以其随行人员俱在说明不了太多问题。

问题出在随后的搜查中,使邸中别的地方没有发现异常,唯独在宇文温下榻的院子里,找到了三样不得了的物证,只是这物证太过奇怪,让人怀疑其真实性。

第一件是个扎有针的小草人,内藏纸条上书尉迟迥名讳,这是典型的巫蛊诅咒之物,按常理推论是宇文温诅咒丞相不得好死。

第二件是个刻有字的木偶,其上所刻“尉迟灭宇文兴”六字,基本上和大逆不道没区别了,按常理推论这是宗室宇文温诅咒尉迟一族不得好死。

这两样东西只需其中一样,就可以定宇文温死罪,要是为了震慑宵小,甚至可以夷三族,将其父、兄弟、妻全家抄斩,以明朝廷法度。

只是这样一来事情就闹得更大,宇文温与之父宇文亮、兄长宇文明,是周国硕果仅存的三名成年宗室,而其妻尉迟炽繁,则是丞相尉迟迥的亲孙女。

若要夷三族,其父尉迟顺也难逃一死,也就是说尉迟迥得杀掉自己的儿子一家,这种事情当然是不可能的,不光如此,这两件物证的来源让人起疑。

怎么看都像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要借朝廷的刀杀宇文温这个人,而宇文温若是出了事,山南的宇文亮绝不会善罢甘休。

放下前两件物证不说,第三件物证倒是与席胜遇刺一案有关,这是几张烧过的信笺残片,上面的“事成”“杀席”“守承”“十九”,区区四组八个字,很容易证明宇文温买凶杀人的“真相”。

东西是在宇文温下塌处发现的,结合在席府里席马五住所发现的残片,按理可以相互印证是宇文温买通席马五刺杀席胜,刺杀案就可以破了。

但这不可能,在宇文温下塌处发现的残片,已经被前两件东西证实完全没有真实性可言,宇文温会在邺城使邸诅咒尉迟迥和尉迟氏?完全没必要!

在宇文温下榻处发现的东西,甚至让席府里席马五住所发现的残片也没了可信度。

“丞相,下官认为,这是明显的栽赃陷害!没有可信的证据证明,西阳郡公宇文温参与了刺杀席胜一事。”大司寇说出了他的判断。

“丞相,下官亦是如此认为。”崔达拏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先前在席府,席府二管家说有证据证明宇文温买凶杀人,他见了那残片还真就有些相信,如今看来不过是拙劣的嫁祸伎俩。

“丞相,下官已经严加查证,搜查使邸的秋官府众人,并未有人恶意栽赃啊!”小司寇林彦说道,如今他的关注点不同,他要极力避免被人泼污水丢官罢职。

“丞相,西阳郡公下榻处发现的东西,明显是有人栽赃陷害,使邸上下已排除嫌疑,如此一来林司寇的手下...”尉迟顺缓缓说道,“当然也有可能是西阳郡公自己放的,对吧林司寇?”

“这这...下官失职,一定再次严查手下!”林彦欲哭无泪,他好端端的奉命办案,未曾想如此大一盆屎泼到自己身上,要是一不留神,连他自己都要倒霉。

尉迟迥缓缓看了在场众人,没有揪着林彦“失职”的问题不放,随即开口问案情是不是毫无进展,大司寇说还发现一个线索。

席胜遇袭次日,有人到秋官府报案,自陈是拉泔水为生,前一日上午驾驶泔水车时被人打昏,醒来后已是傍晚,而那泔水车却不见了,后来在某处巷子找到,泔水桶少了几个。

这年头没有人会抢泔水桶,报案之人又是干这行干了许多年,不存在抢地盘被人教训的问题,而按其每日行进的路线,当时应该正好经过席府附近。

得知这一消息,办案人员又询问了席府护卫,经过一番调查,得知席胜遇刺时护卫们曾在府邸西端拦下一辆泔水车,据此推断那车上两人极有可能是刺客同党。

“丞相,此二人必定是意图接应席马五的刺客同党,只是席马五无法往西突破便往东跑了,那两人则趁着场面混乱悄悄离开。”

“查到这两个人的动向了么?”

“还在追查中,不过以此可以判断,西阳郡公与此案无关。”大司寇答道,他至始至终都在强调一个事情,那就是“西阳郡公与此案无关”。

这才是本案重中之重的地方,只有确定了宇文温与此案无关,那丞相才能如释重负,因为这就避免了事态恶化,如果真是宇文温做的,那么该如何处置也好让丞相提前做好准备。

“西阳郡公及其随行人员都在使邸,那就不可能派人出来接应,当然这也可能是席马五找的帮手,均已被人提前收买,不过没有可靠证据表明西阳郡公与此事有关。”崔达拏补充道,算是给这个结论增加砝码。

“丞相,下官亦是如此认为。”小司寇林彦附议,尉迟顺也表示赞同,他觉得肯定有人要浑水摸鱼,坐收渔人之利。

席府发现的那几张火烧过的纸张残片,模模糊糊的将买凶杀人的真凶指向宇文温,可如今看来就是栽赃陷害,就如同使邸里发现的那些东西,明摆着要误导官府将宇文温“正法”。

席胜遇刺,受益者按常理来说是宇文温,可宇文温要是倒霉了,山南的宇文亮就要坐不住了,到时朝廷和山南关系骤变,得益的又会是谁,这是很清楚的事情。

“也就是说,极有可能是隋国细作刺杀席胜,然后嫁祸宇文温,以期朝廷和山南决裂,然后杨逆就可以乘机渔利...”尉迟迥沉吟着。

他之所以命令严查席胜遇刺一事,就是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既要给席毗罗父子一个交代,又要给宇文亮父子一个交代。

如果不是宇文温干的,那就得用事实说清楚,免得让席毗罗以为他偏心袒护;如果是宇文温干的,那就先关起来,免得被席毗罗一刀砍了,至于最后怎么处置,那就有的头痛了。

现在看来,事情还没到最坏的一步,那么尉迟迥可以松一口气,此次席胜要去使邸拜访宇文温,他已提前得到消息,为了这两个小兔崽子的破事,尉迟迥特地安排秋官府派人到现场以防不彻。

结果席胜还是遇刺身负重伤,人是保住了但也废了,不过既然宇文温没有涉案,那案件的性质就完全不一样,至于席马五是不是受隋国细作收买,那得抓到其本人才能弄清楚。

当然要是捉到了他本人,供出幕后主使是宇文温,也不能妄下定论,事关重大,必须人证物证都有,免得对方乱咬人。

这个时代仆人弑主的事情不是没有,原因也有很多,不过大多是郎主苛责太过,仆人受罚怀恨在心,伺机行凶杀人泄愤再正常不过。

四十年多前,东魏的齐王高澄(后被追封为文襄帝),就是被其厨子刺杀身亡,按着谁受益谁就是凶手的推论,其弟高洋就有最大嫌疑。

可是事后得知完全是那厨子对高澄心怀怨恨所为,此人原为南朝将领,战败被俘后沦为高澄的厨子,几次提出花钱赎身都被拒绝,当日又和高澄发生口角,自知情况不妙便铤而走险。

席胜的品行,尉迟迥有所耳闻,毕竟是其得力干将席毗罗的儿子,也见过几次面,以席二郎的暴脾气,仆人对其有怨气也不奇怪。

办案人员询问得知席胜对席马五还算不错,可这事情很难说,毕竟人心隔肚皮,一个人看上去对你笑眯眯,指不定心中有何怨念。

见得大司寇把案情分析的差不多,相关人证物证也收集得不少,尉迟迥便命其将案情上报天子,因为天子已知此事,很关心案件进展情况。

“案情另外写一份,由崔长史派人送到徐州,给席总管看看。”

“席府那边多加关照,需要什么药品均由朝廷承担。”

“对西阳郡公的询问到此为止,不得无故打扰!”

又说了片刻,众人告退,尉迟顺留了下来,尉迟迥走到房外来到院子里,捻了捻胡须转身问道:“你那女婿啊...你怎么看?”

“孩儿看不透。”尉迟顺回答得很干脆。

“真的么?”

“很难说,方才孩儿所说,西阳郡公自己给自己抹黑,这种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你那女婿,可是敢在大殿上当面撩拨杨坚的。”尉迟迥说道,“知道那年他在长安又弄出什么事了么?”

“莫非是被人告发意图行刺杨逆之事?”

“是啊,是宇文述的二郎首告的,本来要被砍头的是他,搞到后来反倒是那个宇文二郎丢了性命。”

“父亲的意思?”

“你那个女婿...唉,反正也没有证据,使邸里的那些玩意,就当不是他放的吧。”尉迟迥哼了一声,“你自己小心点,莫要被他当刀使了。”

“父亲,西阳郡公怕是对上次的事情耿耿于怀,要借机为难秋官府吧。”尉迟顺有些无奈,别人也许不敢,可他知道女婿真就敢做出贼喊捉贼的事情。

“从明日起,派一队人去盯着你女婿,莫要再闹出什么事了!就算不为为父着想,也得为小三娘着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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