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不换,只得从店家那里赊账,打借条,可是小桃对阿芙蓉的需求越来越大了,属下每个月的饷银几乎要问影二借上一下才够吃饭。”
“冬猎前属下又问影二借了笔银子,置办了一户庄子,打算送小桃过去住,安全些,顺便帮她将阿芙蓉戒掉,属下也同阿芙蓉卖家谈妥了,冬猎完后便将钱给他们。”
“但是就在冬猎前一天,属下便收到了来信,说是因为我欠下的阿芙蓉发太多,他们绑了小桃抵债,现在要求属下拿出一千两黄金的赎金,要么便照他们的要求办事。”
“一千两黄金……就算属下的俸禄加王爷的赏赐足够丰富,想要拿出来也得东拼西凑,更别说属下的银钱已经买阿芙蓉买得所剩无几了。”
他艰涩道:“属下只能,只能铤而走险……他们办事。”
“影三,本王妃问你,你可愿意沉冤昭雪?”
他还算英武正派的脸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属下说完这些话,就没有想过要再活下去了,人死后的名声,好坏都无所谓了。”
沈倾城说到底是一个现代人的灵魂,无法像现在的高位者,可以漠视生命,她叹了口气道:“你怎么……”
影三手中拿着稻草编织着什么,已经隐约得见一根麻绳的雏形,只道:“王妃还是不要再属下身上下功夫了,见过幕后主使之人应当只有叶桃,属下临死前唯有一事相求。”
沈倾城微微别过脸道:“你说吧。”
影三道:“若是叶桃真的能回来,希望王妃能帮她戒掉这瘾,也希望影三能用这条贱命换叶桃今后平安。”
“你…可还记得你的名字,我与王爷为你立个坟冢也不是难事。”
他摇摇头道:“不必理,影三便是影三,自入靖王府起,前尘往事皆已抛却,坟冢也不必立了。”
紧接着,影三又一头磕在地上:“若小桃没能活着,属下也不会怪王爷与王妃,时也命也,我的尸首不用收殓,乱葬岗野狗分食便可,这是叛主的下场,影三理当如此。”
沈倾城沉默良久,道:“……这般便如你所愿吧。”
她正转身欲走,忽然又顿住脚步道:“可还有话要带给王爷?”
影三点点头道:“便祝王爷洪福齐天,阖家美满,事事顺遂,若我到地府还有些阴功,定要好好保佑王爷与王妃。”
沈倾城最终还是离去了,影三目送着她的背影,将手中编织好的麻绳打好了结,然后悬挂到牢狱的梁上。
他看了看手边陈情认罪的遗书,轻轻将其放到了狱中的床榻上。
腐朽的木桌撑不住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发出了刺耳的吱呀声。
影三最后看向铁窗外被分割的天空,内力将桌子震得粉碎。
……
次日
沈倾城是被碧芜他们在外间压低的讨论声吵醒的,她昨夜累极,未曾用过晚饭便睡下了。
听到沈倾城睡醒的响动,碧芜赶忙端着洗漱用的盆盂热水进来。
“王妃,先洗漱吧,待会早膳便传上来了。”
沈倾城掩唇打了个哈欠道:“现在是几时了?”
“午时了。”
沈倾城听完,打哈欠的动作都顿了一顿,她竟然睡了这么久。
碧芜拿布巾给她擦手,沈倾城则拿过盐来漱口,将漱口水吐回痰盂,沈倾城再次问道:“今日可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影三昨夜在狱中畏罪自尽了,临走前将罪名认了下来,但是王爷今晨上了折子给皇上,这个罪名被按下不批了。”碧芜说完,沈倾城也刚刚洗漱完毕。
“王爷怎么说的?”沈倾城问道,其实她也做好了影三必须得死的准备,因为叶桃只能威胁他一人,靖王府的立场说难听点,不会在意一个暗卫和他家人的死活。
影三一死,靖王府便不必再瞻前顾后,陷入被动房局面的反而会是隐藏在暗处的那一方。
他在用他的死向绑架他妹妹强迫他背主之人宣战。
可是这样就会将叶桃陷入一个极其危险的境地,钟离霄这封折子递上之后,叶桃在幕后之人的手中就彻底没有价值了。
一个弃子的性命,幕后之人留她与不留她,只在一念之间。
碧芜回沈倾城的话道:“王爷说的便是此案还有蹊跷,列举了种种疑点,事关靖王府乃至皇家的颜面,皇上也不会允许这个幕后推手如此嚣张草菅人命。”
沈倾城点点头道:“但愿吧,但愿我们真能抓到这位幕后之人。”
“说起来,”碧芜顿了顿道:“叶桃住过的那间房子,屋主人听闻我们要租住,便来消息了,待会未时三刻,他邀我们去福星酒楼吃饭呢。”
沈倾城让碧芜将发髻换成男子束法,道:“租个屋子,还得去酒楼中吃上一顿?”
碧芜摇摇头道:“这奴婢便不知道了,说起来,消息还是陈二娘递来的,说是屋主行迹神秘,想来是什么大人物,随手买了个流民巷的屋子供人租住。”
沈倾城也不疑有他,换上了一身皂青色圆领棉袍,头戴黑色细抹额,长发高束成一股扎在脑后,加上她五官姣好,碧芜便只用铅粉给她修了修轮廓。
这一捯饬,镜子前的人活脱脱便是一个浊世佳公子的形象。
沈倾城对这副模样格外满意,揣了把地毯淘的纸质折扇,在手中展开又合上。
碧芜则同一个身量差不多的府中粗使丫鬟换了套磨损严重的麻布衣。
她将头上的假发垫子全摘下来,木簪将长发挽起,在用粗布做头巾将长发围上。
两人如今外表看着还真是一副贫贱夫妻百事哀的模样。
沈倾城觉得还是不够,于是在脸上添了添,将眼睛画小,颧骨画高,虽说看着还是这张脸,却透露出了不同以往的穷酸模样。
碧芜道:“王妃如今看着,倒像是个挨过饿的模样。”
沈倾城将脸颊也上了些灰色,视觉上竟有些凹陷之感。
碧芜看着心痒眼馋:“王妃,要不我也擦上一点儿?”
沈倾城道:“你既然扮演的是我媳妇那便不用了,哪有男人让老婆挨饿的道理。”
两人装扮完成后,便朝着福星酒楼进发。
其实福星酒楼开在货仓附近,并不是什么大酒楼,还有些寒酸,担货运货的挑夫们坐在一楼,男人不洗澡的酸臭味几乎要将酒楼楼顶掀翻。
一楼专门有个挑夫们消费得起的餐单,点上一两盘菜,一两壶劣等酒他们就能对付一餐。
见沈倾城和碧芜二人,小二看菜下碟道:“哟,客官,这不好意思,我们一楼散座没地方了,您要不……”
小二看着这两人也不像有钱的模样,心中不免鄙夷,虽说那些个挑夫们脸黑红黑红的,但好歹身体壮实像是能拿得出手几个铜板的。
这小白脸带个女人,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不会是来吃霸王餐的吧?